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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扶苏:吾问你,儒、墨两家可有合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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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朝后。

  章台宫内,青铜兽炉吐着袅袅青烟。

  赢子夜垂手立于玉阶之下,玄色衣袍上的暗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他目光平静地望向御座上的身影,指尖却不着痕迹地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的玉简。

  那里记载着他精心准备的解释。

  始皇帝正在批阅奏章,朱笔在竹简上勾画的沙沙声在空旷的大殿内格外清晰。

  良久,他搁下笔,十二冕旒的玉珠微微晃动:

  “昨夜那一剑,很漂亮。”

  赢子夜呼吸一滞。

  他设想过无数种开场,却唯独没料到会是这般直白。

  殿角的漏壶滴水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

  “儿臣……”

  “不必说。”

  始皇帝抬手,玄色广袖带起一阵微风:

  “当年朕在邯郸为质时,也藏着不少本事。”

  他指尖轻叩案几,鎏金护甲与青铜相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隐忍之道,你比朕强。”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宫灯摇曳。

  赢子夜抬头,恰见父皇眼中闪过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神色——

  那是一种近乎欣慰的锋芒!

  如同藏在鞘中的定秦剑偶然露出的寒光!

  “桑海城……”

  始皇帝突然话锋一转,从案头拿起一卷泛黄的帛书:

  “儒家、农家,还有墨家余孽,以及那些六国的孤魂野鬼。”

  他轻轻一抛,帛书精准地落在赢子夜脚前:

  “既然要展露锋芒,想必已经准备好应对这些麻烦了?”

  赢子夜凝视着地上那卷标注着各方势力分布的帛图,忽然轻笑出声。

  他弯腰拾起的动作行云流水,宽大的袖摆拂过玉阶,没有碰触到半分尘埃。

  父子二人隔空对视。

  殿外。

  传来禁军换岗的甲胄碰撞声,惊起檐角铜铃一阵轻响。

  始皇帝微微颔首,抬手挥退了正要进来添香的宫女。

  宫灯将他们的影子投映在朱漆殿柱上,一坐一立,如两柄出鞘的利剑,在烛火中锋芒交错。

  赢子夜指尖轻抚袖中玉简,目光沉静如水:

  “儿臣此行,一为收拢百家之心,以科举制分化诸子。”

  “二则……”

  他略微停顿,殿内烛火忽的摇曳:

  “近日得报,农家、项氏余孽勾结墨家,欲破噬牙狱。”

  “咔——”

  始皇帝掌下的青铜案几突然裂开一道细纹。

  那双横扫六合的眼眸中,寒芒如朔北风雪般凛冽!

  殿内温度骤降,连兽炉中的熏香都凝滞了一瞬。

  “噬牙狱。”

  帝王缓缓吐出这三个字,每个音节都裹挟着血腥气。

  他忽然抬手,一道黑影破空而来。

  赢子夜反手接住——

  是枚玄铁令牌,正面阴刻着狰狞的睚眦,背面“黑冰”二字殷红如血。

  令牌入手冰凉刺骨,竟隐隐有龙气缠绕!!

  “父皇,儿臣……”

  “拿着。”

  始皇帝打断他,声音不重却不容置疑。

  冕旒玉珠碰撞间,露出帝王半张冷峻的侧脸:

  “你养的那些人,对付江湖草莽尚可。”

  他指尖轻点令牌,一道暗芒闪过:

  “黑冰台在桑海经营二十年,连儒家有几条密道都清楚。”

  殿外突然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

  雨幕中隐约传来宫檐铁马叮当,如刀剑相击。

  赢子夜凝视令牌片刻,忽的轻笑:

  “儿臣倒是忘了,当年父皇灭楚时,黑冰台不过区区一支影子小队,却能一夜之间斩断郢都十六处粮脉,连楚王最后一条退路都没能踏上。”

  他说着,将令牌收入怀中,玄色衣袖翻卷如云。

  始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他转身望向暴雨中的咸阳城,帝袍上的金线暗纹在闪电照耀下如活物游动:

  “记住,噬牙狱最底层的东西……”

  话音渐低,湮没在一声震耳惊雷中!

  赢子夜躬身退下时,瞥见父皇指尖凝聚的一缕黑气。

  那是比黑冰台令牌更令人胆寒的杀意!!!

  宫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满室龙威与血腥气尽数封锁。

  暴雨打在他脸上。

  却浇不灭…怀中令牌传来的刺骨寒意。

  ……

  十八公子府。

  密室中。

  青铜灯盏的火光将胡亥稚嫩的脸庞映照得阴晴不定。

  他跪坐在案前,手中竹简摊开着《秦律·谋逆篇》,可那双本该天真的眸子里,却翻涌着比墨汁还要浓稠的黑暗。

  “哗啦——”

  竹简被突然合上,在寂静的室内发出清脆的声响。

  胡亥歪着头,指尖轻轻划过简牍上“夷三族”三个刺目的大字,嘴角勾起一抹甜腻的笑意:

  “老师,你说六哥去桑海…真的只是为了那些酸儒吗?”

  阴影中的赵高缓缓现身,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如同鬼魅。

  他袖中滑出一卷绢布,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罗网密探送来的消息:

  “据报,墨家余孽近日频繁出入小圣贤庄。”

  “而噬牙狱的守军……已经换了三批。”

  “噬牙狱?”

  胡亥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清脆如孩童,却让室内的温度骤降:

  “那里不是关着些……有趣的老朋友吗?”

  他随手拿起案上的一枚青铜蜘蛛,指尖轻轻一按,蜘蛛腹部顿时弹出三根泛着蓝芒的细针。

  赵高眼皮微跳:

  “公子的意思是……”

  “我在想啊……”

  胡亥忽然凑近,烛火将他放大的瞳孔映照得如同深渊:

  “要是噬牙狱的那些东西跑出来,六哥会不会……”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又天真地眨眨眼:

  “就像昨夜那些罗网的废物一样?”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胡亥袖中滑出的瓷瓶。

  与孟琰、卫桀此前服下的鸠羽之毒一模一样。

  赵高额角渗出冷汗,他太清楚这位主子看似随意的每一句话背后,都藏着怎样的血腥。

  “老奴这就去安排。”

  赵高躬身退下时,瞥见胡亥正用银针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出一个诡异的图案——

  那是噬牙狱的布局图。

  暴雨拍打着窗棂,胡亥哼着童谣将银针一根根插在图案的关键位置。

  当最后一根针没入“休门”方位时,他突然歪头问道:

  “要是父皇知道…他最疼爱的六儿子死在桑海……”

  甜腻的嗓音突然转冷:

  “会不会气得旧疾复发呢?”

  铜灯爆出一个灯花,映得胡亥半边脸隐在阴影中。

  他轻轻推倒代表赢子夜的玉雕小人,看着它滚落案几,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

  扶苏府。

  书房内,青铜鹤灯吐着幽幽火光。

  年轻的公子负手立于窗前,素白深衣被夜风轻轻拂动,腰间玉佩纹丝未动。

  这是他一贯的作风,连佩玉都要束得端正。

  “公子,淳于先生到了。”

  侍从轻声通传,扶苏转身时,眉宇间那抹忧色还未散去。

  淳于越拄着鸠杖缓步入内,雪白须发在灯下泛着银光,正要行礼,却被扶苏一把扶住。

  “老师不必多礼。”

  扶苏声音温润,却带着少有的凝重,

  “今日请老师来,是想问……”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上竹简。

  “小圣贤庄近来,可曾与墨家之人有过往来?”

  淳于越手杖“咚”地杵地!

  “公子何出此言?我儒家弟子……”

  “老师。”

  扶苏突然打断,这是极少有的举动。

  他取出一卷密报,却没有展开,

  “六弟明日就要启程去桑海,若儒家真与墨家有瓜葛,那到时候…”

  话到此处,他深吸一口气,

  “便是我…也保不住小圣贤庄。”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灯焰剧烈摇晃。

  淳于越苍老的面容在明暗间变幻,他忽然想起前日伏念密信中提到的“那些人”。

  竹简在手中“咔”地轻响,竟被捏出一道裂痕。

  “老朽以性命担保!”

  淳于越突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

  “自机关城一役后,儒家再未……”

  扶苏俯身扶起老儒生,触手处只觉对方衣袖冰凉。

  竟是已被冷汗浸透!!

  他心中一软,语气缓和下来,

  “老师可知,昨夜六弟一剑…是什么境界?”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

  “将此物交给伏念先生,就说……是本公子的心意。”

  玉佩上刻着“慎独”二字,边缘却有一道新鲜的裂痕。

  那是昨夜赢子夜剑气冲霄时,从扶苏腰间震落的。

  淳于越双手接过玉佩,忽觉重若千钧!!

  他抬头时,正见扶苏望向窗外的侧脸。

  月光为这位以仁厚著称的公子镀上一层银辉,却照不亮他眼底那抹深沉的忧虑。

  “公子在怕什么?”

  老儒生忍不住问道。

  扶苏指尖轻抚窗棂,那里有道细如发丝的剑痕。

  是昨夜咸阳城飞溅的碎石所留。

  他忽然想起儿时那个总躲在角落的六弟,如今竟已…成了如此气候。

  “怕?”

  扶苏苦笑摇头,

  “本公子是怕老师……不知何为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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