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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和谈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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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稳吗?

  姜灼不禁再次想起了,前世后宅的那些辱骂摔打,不禁也跟着苦笑了一下。

  人一旦起了想反抗命运的心,或许就注定难以平顺过完此生。

  可若是不争,服从命运的安排,人,又与困在笼圈中待宰的牲畜有何区别?

  “赵翊白,你不必感到歉疚。”

  姜灼轻声开口:

  “是我主动参与到这场政局来的,我的父亲,我的堂兄,甚至我……早已置身棋局,从无后撤之选,我在一开始时,也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但随着知道越多,我想要的也越来越多。”

  “无关权力与名位,至少……至少该让姜焰,让姜烈,让我的亲族活下去。”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们推着你前行,是我们想利用你得到这场新政的胜利,就连我和姜焰——也是希望在扶持你上位之后,不会再与西夏开战。”

  一直以来,姜灼接近赵翊白的意图就是掺杂着真心和利弊,如今一口气地将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赵翊白却不语,只是静静看向姜灼,认真地听她说话。

  今夜月色如晦,星光璀璨,冷风吹动旌旗,捎来远方的空旷气息。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的。”

  许久之后,赵翊白才开口,缓缓道: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想,若此局败落,我与你,与姜烈自然是生死自负,分散天涯,但若是侥幸赢了此局,你未尝不会与我疏远,甚至离开我。”

  姜灼微微一怔,喉间苦涩。

  无法回答赵翊白的这个问题。

  命运沉浮不定,现在的自己无法给任何人作下任何承诺。

  好在赵翊白似乎也并不执意在今夜就要一个答案。

  烙着襄字的战旗招展,二人并肩静听风声许久。

  赵翊白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件物什,递过。

  “我想着你从皇城匆忙逃出,身上应该也没什么东西可以防身,所以请工匠锻了此物,危急时刻,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要保全己身,切勿意气用事……”

  赵翊白似乎还有话未说完,但始终没有再说下去。

  就着星光,姜灼接过,发现是一柄做工精巧的匕首。

  好像,从前世开始,就一直是姜灼单方面地接受赵翊白的好意。

  莫名间,姜灼心头忍不住泛上一种酸涩的感觉。

  赵翊白却不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了拍姜灼的肩膀。

  随赵翊白起身,原本安稳落于他肩头的黑鸦再次腾空飞起,盘旋于两人上空,聒噪道:

  “定情信物!定情信物!”

  姜灼:“……”

  忍无可忍的赵翊白捡起地上石砾,凌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随后,一击命中,笔直坠落的黑鸦惨叫一声,不再声响。

  “……真的没事吗?”

  姜灼忍着笑意相询。

  “这家伙的命跟姜烈一样硬。”赵翊白无所谓地摆摆手,就此告别:“早点睡吧。”

  方才稍微有些暧昧的气氛被搅得一团乱,回到营帐中的姜灼反而更睡不着,索性就着烛火把玩赵翊白送给自己的匕首。

  没有太多的装饰,匕首的尖端亦泛着锋利的寒芒,也许是锻造所用的材质不同,这把匕首比姜灼先前所用要轻巧很多,反倒更方便姜灼出刃。

  姜灼心下一动,作势挥刃,刀影所至之处,蜡烛瞬间断成两截。

  没有任何的问题。

  是自己想错了吗?

  姜灼不解,随之又忍不住为自己对赵翊白莫名的怀疑而感到愧疚。

  ……

  一夜难成眠。

  所幸,除夕和谈宴是在晚上。

  尽管有重兵压阵,到了除夕之日,汴京城亦比往常繁华热闹许多。

  就着炮竹和熙攘声,姜灼迷迷糊糊一觉睡至中午,醒来时却发现铜花和墨箫早早候在了自己营帐外,等自己醒来。

  原来,那日自己被软禁,凌恒带兵攻城时,墨箫早早地护了铜花逃出了京城,如今听闻姜灼也在襄王军中,故而来相认。

  “离开这里吧。”

  自知此行凶险,姜灼回绝了二人的继续跟随。

  但铜花却哭哭啼啼地不肯依。

  “或者去浦城老家等我消息吧,此处太过凶险了,我没有把握可以护住你们。”姜灼叹了口气,让步道。

  因着这几日跟在行队军队中,姜灼的日常居止都没有人贴身照料,故而姜灼绾的都是最简单最不费力的发髻。

  铜花便在临走前最后教着姜灼束了一两个看起来更复杂,也更成熟的发髻。

  “……世事凶险,小姐再怎么说也只是女儿家,也该……好好照顾自己。”

  愁眉不展的铜花吞吞吐吐地劝诫着。

  铜花自小就跟着姜灼一起长大,步步相随,夜夜守候。

  在这一两年中,铜花渐渐发现小姐对抗的敌人从扯头花的官家小姐,变成了看不见的权力对象。

  看不见的无形之物,往往只代表对方的强大。

  铜花不知道姜灼要的到底是什么,但铜花只希望自家小姐能安安稳稳地活着。

  万般担忧亦只在不言中。

  “别这么说的好像生离死别似的,我们还会再见的,”姜灼却轻松笑笑,宽慰道,“你家小姐命硬着呢。”

  确实很硬。

  按本朝律法,哪怕是官员谋反,家中女眷也只是沦为官奴而已。

  女子,尤其是适龄未生育的女子,一直都是被争夺的资源。

  只是,前世所经历过的,今生的姜灼并不打算体验第二遍。

  何况,今世所行之事远比前世凶险,扣在姜灼头上的罪名,也远比所谓的罪臣之女更为严重。

  如赵翊白先前所说,新旧党争,皇子权斗,本来就是场没有回头路的死局。

  置身局内,进一步则是王权名利富贵,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崖底。

  姜灼是死过一次的人,重生以来就从没怕过死。

  反而数次深入险境,姜灼都抱了刻意求死之心。

  乖顺扮作新娘,独面谢观澜的时候,姜灼想过死;暗中毒杀太后,被唤往金殿对峙的时候,姜灼想过死;兵临皇宫,姜灼出剑护住庆寿宫众人的时候,姜灼也想过死。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姜灼从不惧死,只是怕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屈辱卑微,死得委屈不值。

  但眼下——

  望着金灿辉煌的西下斜阳,姜灼不由得感慨:

  死于新旧政党分立的皇权斗争,或许未尝不是一种体面的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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