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代我向灯塔问好

　　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下未经过滤的凝血，黏稠而窒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得几乎能尝到血腥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腐烂与腥臭交织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金属撞击声、撕裂般的吼叫、短暂而凄厉的惨叫。

　　所有声响在狭窄的通道中碰撞、折射、叠加，最终汇聚成一片持续轰鸣的声浪，如同某种巨大生物在黑暗中咆哮，震得人胸腔发麻。

　　伊索尔德的目光如冷焰扫过昏暗的廊道，朝呼救声传来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淬过冰的刀刃，清晰割开嘈杂：

　　“三角阵型推进。林一，你打头阵，慕枫，你跟紧，控制火力半径，一旦有异动，不需等我命令，直接压制。”她话音稍顿，周围的空气仿佛也随之凝固，“所有人听好，只要不是清晰可辨的人声呼救，一律视为陷阱。”

　　她右手无声地按在腰侧的枪柄上，指节微微绷紧，目光如冻结的冰河，沉静之下涌动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们不冒险。”她的声音低沉却如钢铁交击，“更不留情。”

　　伊索尔德从不是圣母。

　　她是薪火小队的指挥官，是横亘于生与死之间的那道分界线，是绝境中唯一的方向，她的命令从不需要解释，只需执行。

　　与异种搏杀的人们，全身肌肉紧绷，意识被压缩到极限。

　　汗水与血水混杂，沿额角滑下，渗进眼角带来一阵刺痛。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闪避，都像从濒临枯竭的身体里强榨出最后的力量。呼吸灼热，视野边缘已开始发暗。

　　就在此时——

　　一股毫无预兆的寒意陡然刺入后背！

　　有人用眼角余光瞥见，本应支援他们的薪火小队，竟齐刷刷调转枪口，漆黑冰冷的枪管正直直指向自已的方向！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

　　心脏狠狠一抽，几乎骤停。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当头浇下，瞬间侵蚀了四肢百骸，令大脑一片空白，他们甚至能想象出下一秒被子弹撕裂身体的剧痛。

　　可是，预期中炽热的冲击并未到来。

　　取而代之的，是从不远处传来的一声沉闷巨响，仿佛什么沉重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紧接着，一道凄厉到扭曲变调的尖啸戛然而止。

　　一切重归寂静，只剩下自已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们猛地扭过头。

　　视线所及，一头几乎完全融入阴影、从侧翼废墟中悄无声息扑出的异种，就在他们身后不足一米之处颓然倒地。

　　那闪着幽光的利爪，离最后一名队员的后颈仅差一瞬。

　　而现在，那怪物的头颅已被一枚特制狙击弹精准的贯穿。

　　头颅炸开一个狰狞的血洞，暗红近黑的粘稠血液正从中汩汩涌出，混杂着灰白色的脑组织，它的四肢仍在无意识地抽搐痉挛，仿佛还未接受死亡的讯号。

　　稍远处，伊索尔德静立于一段断裂的混凝土高墙之上。

　　风拂过她染尘的衣摆，手中修长狙击枪的枪口，一缕极淡的青烟正缓缓散入污浊的空气。

　　她眼神冷冽如深冬寒潭，依旧保持着射击后的姿态，沉稳得仿佛刚才那于电光石火间逆转生死的一枪，不过是随手拂去一粒尘埃。

　　“你们还愣在原地做什么？”伊索尔德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得近乎残酷，“等着被打成筛子吗？”

　　幸存者们如梦初醒，狼狈翻滚急退。

　　几乎就在他们退开的刹那，薪火小队的火力全开。

　　枪口喷吐火舌，子弹如钢铁暴雨倾泻而出，将废墟外围扑来的数道黑影死死压制在断墙残垣之外。弹壳叮当落地，每一发击发都像是在宣告生死一线的距离。

　　烟尘弥漫，断壁残垣间弥漫着硝烟与血腥的气味。

　　一名蜷缩在混凝土掩体后的幸存者眼神游移不定，右手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通讯器。他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尘土和恐惧的味道。

　　他几乎将嘴唇贴在冰凉的通讯器上，压低的嗓音在喘息中破碎地挤出字句：“联系灯塔指挥中心……这里是银狼小队……”

　　他心中飞快盘算，薪火小队异常行动的情报，在灯塔能换到的贡献点足以让他远离这个地狱，以后他就不用当佣兵，在野外搜寻物资了。

　　他仿佛能看到自已躺在安全的隔离区内，享受着干净的食物和水，再也不用为了一罐过期罐头与异种搏命。

　　但他的幻想戛然而止。

　　一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刃，斩断了他所有的动作。

　　沈聿并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静静望着他。

　　那眼神深如同寒潭，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与侥幸，看尽他心底那点卑微的算计。没有怒意，没有警告，甚至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却连评价都不屑给予。

　　通讯器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叫声，夹杂着电流杂音：“灯塔指挥中心呼叫……银狼小队……请发送你们的位置与状态……”

　　沈聿终于动了。

　　他缓步上前，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骤然死寂的废墟间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钟摆，每一步都沉沉踩在幸存者濒临崩溃的心跳上。

　　他俯身，拾起那只沾满血污的通讯器。

　　冷白修长的手指与污浊的设备形成刺目对比，动作平稳得没有一丝颤动，仿佛刚才那场屠戮与他毫无干系。

　　“银狼小队已被全歼。”他对着通讯器开口，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件与已无关的小事，“我是沈聿。”

　　话音落下，他略作停顿。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成冰，连远处隐约的炮火声都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代我向灯塔问好。”

　　通讯器另一端骤然陷入彻底的死寂，连电流杂音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

　　片刻后，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紧接着是金属撞击的闷响，像是有人惊惶后退，撞上了控制台。

　　“沈聿……？！”那声音中混杂着震惊与无法掩饰的恐惧，几乎破音。

　　沈聿再没给对方任何说下去的机会。

　　沈聿的唇角掠过一丝极淡、几乎无法捕捉的讥诮，声音却依旧冷定：“信号……这么差么？”

　　他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将音量旋钮调低，背景中隐约传来的惊呼与质问顿时沦为模糊不清的杂音。

　　“……我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

　　沈聿的手指轻轻搭在关闭按键上。

　　“滴——”

　　一声短促刺耳的电子音后，通讯器彻底陷入死寂。

　　枪弹的呼啸、近处粗重的呼吸与远处隐约的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耳膜上，无声地提醒着。

　　战争还未结束，死亡近在咫尺。

　　那名瘫软在地的士兵，刚刚还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向灯塔发出讯号，此刻却像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他仰着头，瞳孔不住颤动，视线死死锁在沈聿身上。

　　冷汗如暴雨般从他额前滚落，迅速浸透厚重的作战服，在尘土中洇开一团团深暗的水痕。

　　他毫不怀疑，沈聿随时能将他碾碎，如同踩死一只蝼蚁，甚至不需要多花一分力气，也不会多带一丝情绪。

　　沈聿刚才说……银狼小队，全歼……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这些人，也一个都别想活？

　　沈聿杀过太多人。

　　他是魔鬼，是灾厄，是行走在人间的修罗……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中疯狂回荡，每一个传闻中的血腥场景都在此刻变得无比真实、触手可及。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无望时刻，一道清晰而冷静的女声骤然划破凝滞的空气，如同一道冰刃劈开沉重的死寂：

　　“沈聿，检查所有幸存者，确认感染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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