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9章 生锈的钥匙

　　林墨的仲裁长枪戳进锈迹斑斑的钟楼齿轮时，金属摩擦的锐响惊飞了檐角的铜铃。这只钟挂在锈时镇的中心广场，指针永远卡在三十四分十一秒——和他手腕上的时序观测仪显示的“当前时间”分毫不差，却又透着股挥之不去的荒诞。

　　“林哥，周爷爷又在打糖人了。”阿时拽了拽他的袖口，指尖还沾着刚捡的铜钱。这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是锈时镇唯一的“活物”，她的布裙上绣着歪歪扭扭的时钟图案，据说是去世的奶奶生前缝的。

　　林墨抬头，看见穿藏青布衫的老人正攥着铜勺在糖稀锅前转圈。糖稀熬得焦黑，粘在锅底扯不出丝，老人的动作却精准得像上了发条：舀一勺糖，绕三圈，压成兔子形状，再塞进玻璃罐——可那罐子永远是空的，糖稀一碰到罐壁就化成了黑灰。

　　“第三百七十二次了。”阿时小声数着，脚边的石板缝里钻出几株野菊，花瓣上凝着的露水始终没掉下来，“周爷爷的孙女小棠，十年前就是在这个钟楼下被马车撞的。他总说，要是能回到那天早上，把小棠留在家里……”

　　风里突然飘来一缕烧纸的味道。林墨的观测仪发出蜂鸣，屏幕上跳出一串乱码——有人在篡改局部时序锚点，锈时镇的“时间循环”正在被放大，再这样下去，整个镇子都会被卷进时间的漩涡。

　　“阿时，带我去钟楼地下。”他攥紧长枪，枪身的星辉自动流转成淡金色的锁链，“时序守墓人说过，每个扭曲的小镇都有‘织网节点’，通常藏在最古老的建筑里。”

　　钟楼的楼梯间堆着半人高的灰尘，墙壁上还留着上世纪的标语：“时间就是生命”。阿时举着煤油灯走在前面，灯影里的尘埃像一群受惊的蜂，扑棱棱撞在林墨的护目镜上。

　　地下室的门是用老橡木做的，锁孔里插着一把生绣的钥匙。林墨刚要碰，钥匙突然自己转了三圈——“咔嗒”一声，门开了。

　　里面的景象让两人都僵在原地。

　　正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一台用齿轮和水晶拼成的机器，像放大了十倍的座钟。机器上方悬着一团发光的丝线，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缠成螺旋状——那是“时序纺锤”的残丝，林墨在仲裁总部的典籍里见过，每一根都对应着一个维度的时序运转。

　　而现在，其中一根蓝色的丝线正慢慢变细，末端渗出黑色的雾气。

　　“是逆时客。”阿时攥住林墨的衣角，声音发抖，“我奶奶说过，他是专门偷时间的人，会把人的回忆偷走，换成自己的执念。”

　　话音未落，机器后面走出个人。穿黑色斗篷，脸藏在兜帽里，手里攥着一块破碎的水晶——那是时序仲裁者的令牌，林墨认得上面的纹路，属于三百年前失踪的仲裁官陆昭。

　　“林墨？”兜帽下的声音沙哑，“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十年。”

　　林墨的长枪尖端泛起红光：“陆昭？你不是在三百年前就因篡改时序被仲裁了吗？”

　　“仲裁？”陆昭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你们所谓的‘正义’，不过是抹除所有‘可能性’。小棠没有死——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她会活着，会嫁人生子，会陪我看每一场日落。”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皱巴巴的信，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模糊：“这是我当年给小棠写的信，没来得及送。她出事那天，我正要去钟楼买她最爱的桂花糖。”

　　林墨接过信，指尖刚碰到纸面，一股记忆涌进来：雨天的钟楼，穿红裙子的小女孩举着糖人跑，年轻的仲裁官抱着信在后面追，马车的嘶鸣声突然炸响……

　　“你看，”陆昭的眼睛发红，“只要我拿回那根蓝色丝线，就能重启时间线。小棠会回来的，对不对？”

　　“不行。”林墨把信轻轻放下，“时序纺锤的丝线不是玩具，你偷走的不是时间，是所有人的‘现在’。周爷爷的糖人、阿时的奶奶、镇子里每一个重复的动作，都是被你扯碎的碎片。”

　　陆昭的斗篷突然鼓起来，机器上的黑色雾气暴涨：“那我不管！今天要么你把丝线给我，要么让整个锈时镇陪葬！”

　　红色的警报在林墨的观测仪上炸开。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的裂缝里渗出更多黑雾，那些雾气凝聚成无数只手，抓向石台上的纺锤残丝。

　　“阿时，去把周爷爷的糖稀锅端来！”林墨冲她喊，“还有你奶奶的绣品，快！”

　　阿时虽然不明白，但还是转身跑了。林墨攥紧长枪，星辉突然暴涨成一张光网，缠住扑过来的黑雾：“陆昭，你错了——时序的意义不是改变过去，是记住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做完的事。”

　　他猛地扑向机器，长枪刺进纺锤残丝的瞬间，蓝色的光流顺着枪身涌进他体内。无数记忆碎片闪过：仲裁总部的训练、苏九璃的锚链、上一卷里熵蚀体的黑烟……还有阿时刚才说的，周爷爷每次打糖人都会多做一个，放在小棠的碑前。

　　“啊——”林墨吼出声，光网突然从他的掌心蔓延开来，裹住整个地下室。黑雾尖叫着消散，纺锤残丝重新变得明亮。

　　陆昭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石台上的机器开始转动，齿轮咬合的声音里，他听见小棠的声音：“爷爷，糖人凉了。”

　　“小棠？”他转头，看见穿红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把旧伞。

　　“爸爸，该回家了。”小女孩扑进他怀里，眼泪打湿了他的斗篷。

　　林墨悄悄退到门口。阿时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周爷爷的糖稀罐和奶奶的绣品。罐子里装着刚熬好的桂花糖，甜丝丝的味道飘过来，裹住了地下室里的哭声。

　　当他再回头时，陆昭已经不见了。石台上的纺锤残丝变成了颗蓝色的水晶，里面映着锈时镇的新景象：周爷爷的糖人摊前围满了孩子，阿时的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钟楼的指针终于开始慢慢转动。

　　“林哥，时间好了吗？”阿时蹦跳着过来，手里举着块桂花糖，“周爷爷说，以后每天都能做糖人了。”

　　林墨接过糖，放进嘴里。甜意漫开的瞬间，他的观测仪发出清鸣——新的传讯来了，这次的坐标是“忘川星系的镜湖维度”，有人在篡改“记忆时序”。

　　他把水晶塞进怀里，牵起阿时的手：“走，我们还有下一个任务。”

　　锈时镇的钟声响起来，三十四分十一秒的指针终于跨过了刻度，指向三点十四分十二秒。风里飘来桂花香，阿时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撞在刚修复的钟楼墙上，荡开层层波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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