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谶纬

　　益州，广汉郡。

　　白水关（今广元市青川县内）北通关中，南接葭萌，水路上可得甘南，下可达荆巴。

　　地处秦蜀古道与陇蜀古道的交汇点，秦，陇，蜀三方势力交通干线三岔口，兵家必争之地。

　　扼守金牛道，阴平道，祁山道三条蜀道命线，被称为“蜀地祸福之门”。

　　守将杨嚣出自新都杨氏，家传《河洛图》，《小夏侯尚书》，《秘记》，以谶纬秘术传家。

　　河图洛书是最古的谶书，博大精深，从不同的角度观看河图洛书，可以得到不同的学问。

　　谶纬之学也就是对未来的一种政治预言。

　　和南郑李家擅长的风角，星算，观星不同，谶纬高度依赖于天人感应，从懵懂无知的小孩口中说出，才有可信性。

　　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谶纬，发生在武王伐纣之前，纣王被九尾妖狐所惑，将叔叔比干挖心。

　　比干剖腹摘心，其血不流，面似淡金，掩面而走，自北门出朝歌，走出五六里，路边见一老妇人手持筐篮卖无心菜。

　　比干问道：“菜无心可活，人无心如何？”

　　若老妇人回答人无心可活，比干会安然无恙，可那老妇人答道：

　　“人若无心，即死。”

　　比干大叫一声，撞下马来，一腔热血溅落尘埃，当场气绝身亡。

　　这便是最早的谶纬事件。

　　最有名的一次谶纬事件则是“亡秦者胡”事件。

　　始皇帝祖龙派韩终、侯公、石生出海外蓬莱仙境，寻找长生不死药。

　　燕人方士卢生从海外返回，声明自己见到了鬼神，没有求到长生不老药，但求回了一本谶书。

　　上面写着“亡秦者胡也”。

　　祖龙以为这里胡指的是北胡匈奴，于是派遣大将军蒙恬率兵三十万去攻打匈奴。

　　打得北胡联盟崩溃，匈奴西迁，夺取了河南地，间接引发了第一次中亚大迁徙。

　　却不料这个胡”字是指的是他儿子胡亥，最终强秦二世而亡。

　　到了东汉末年，谶纬更是遍地都是，掺和在“民间儿歌”，“民间聚众集会”中，无数谶纬都指向张归元。

　　新都杨氏曾配合南郑李家做出无数谶纬解读，针对张归元封王，统统被灵皇帝无视。

　　夜深之后，杨嚣换上便装，独自一人走在白水关的大街小巷里，寻找着谶纬。

　　此刻他用易容玄鉴改变了五官相貌，身材声音，变成了一位落魄茂才。

　　发髻歪斜，胡须蓬松，破烂的衣袍上尽是污渍油腻，看起来落魄已极。

　　他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扯开衣襟抓痒，露出黑漆漆的肌肤。

　　人们看到他，纷纷调笑起来，这位穷茂才，可是白水关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无一人知晓，这位穷茂才便是德高望重的白水县尉。

　　小孩们吃完晚饭，蹦蹦跳跳走出房门，跟在杨嚣身后，捡起石头扔他。

　　杨嚣也不生气，摇摇晃晃在关中闲逛，寻找着谶纬的线索。

　　走过街角，远远地看到小巷深处的两个小孩跳格子。

　　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哼唱着儿歌。

　　杨嚣心中一动，快步走到小孩旁边，不顾地上满是尘土，一屁股坐了上去，在小孩儿身旁看他俩跳格子。

　　两个小孩和他熟识，并不害怕，依旧沉浸在游戏之中。

　　其中一个小孩哼唱道：

　　“海水落白水，白水空荡荡，狂风摇圆叶，蒲柳岁难长。”

　　杨嚣顿时大惊，惊得酒葫芦从手中滑落，落入尘埃之中。

　　海水落白水，其中白水可能指白水关，也可能指白水河。

　　白水河距离大海相距甚远，那么这海水极有可能指的是北海政权。

　　海水落白水，说明谶纬明示白水关即将遭到北海政权的攻击。

　　可无论敌人从关中郡陆路进攻，广汉属国水路进攻，或乘坐仙舟飞艇从空中进攻。

　　都应该是浩浩荡荡，遮天蔽日。

　　这白水空荡荡是何意？难道是说白水关被敌人杀得空荡荡的？

　　杨嚣心中一动，咽了咽唾沫，心中起了不好的感觉。

　　狂风摇圆叶，白杨叶圆，青杨叶长，圆叶也指白杨。

　　杨嚣沉吟良久，自顾自地道：

　　“白杨白杨，难道是白水关的杨？呀，那岂不是在说我？”

　　见谶纬落到了自己身上，杨嚣有些着急。

　　蒲柳岁难长。

　　《尔雅·释木》释道：杨者，蒲柳也。白杨性坚致难长，岁长一寸，闰年倒长一寸。

　　岁难长？啊？

　　这是在说我即将殒命，无法再长一岁？

　　杨嚣听得肝胆俱裂，魂不附体，越是精通谶纬，越知晓此道的可怕。

　　能将未来，预言得明明白白。

　　越相信，则越恐惧。

　　杨嚣在原地坐了十几分钟，精神才逐渐恢复过来，见两个小孩跳完格子想要回家，急忙将他俩拦住。

　　“幺儿，这些话是谁和你俩说的？”

　　两个小孩子并不怕他，笑嘻嘻地说道：

　　“我们和关外沙洲的小胖子他们学的，这首歌在沙洲很风靡，怎么样，好听吗？”

　　“这首歌谣还有好几段呢，我们就学会了其中一段。”

　　见他呆愣到原地没有说话，又闻到他身上的油腻臭味，两个小孩子厌恶地离开了。

　　杨嚣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下定决心，去关外沙洲寻找那几个小孩子，想要得到完整的谶纬。

　　他顾不上隐藏自己，御空而起，在孩子们震惊的目光中，化作一道飞烟飞到关外沙洲。

　　白水关是水陆两道的关隘，在关外有不少捕鱼的贫苦人，他们聚集生活的地方便是沙洲。

　　沙洲，顾名思义，就是沙滩上的贫民窟，棚户区组成的小渔村。

　　渔民们此刻得闲，在船楼子里聊天打牌，打发时间。

　　猛地见县尉大人从天而降，一个个被吓得瞠目结舌。

　　“大，大人，您怎么来了？”

　　杨嚣环顾四周，没有找到小孩子，冷着脸，按着宝剑，厉声道：

　　“你们的孩子里，是否有个小胖子？”

　　渔民们见他脸色阴冷，满脸杀气，都吓坏了，谁也不敢说话。

　　杨嚣眼珠一转，转怒为喜，哈哈大笑道：

　　“试才相戏耳，我在城中听说你们沙洲有个小胖子很聪明，我想见见。”

　　“如果真聪明，我要将他送入私塾读书，也免得有人说我不懂选拔人才。”

　　渔民们比较单纯，对于县尉大人很信服，听到他这么说，纷纷站了出来，相互争抢推荐起来。

　　“大人，找我家孩子吧，我家孩子是大胃袋，天天喊着味真足。”

　　“胡说八道，你家孩子分明是个瘦子，我家孩子才是大胃袋，真正的胖子。”

　　“呸，你家孩子那是消化不良，腹部胀气了。”

　　杨嚣沉声道：“聪明不聪明，可不是你们说的，我要亲自去考验一番。”

　　“带我去小孩子玩耍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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