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01章 它不是“羞耻”,是精妙的“最后一站守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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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第三日,灞桥。风是剃刀生的,薄而锋利,从渭水河床刮来,带着泥沙俱下的往事。驿馆像被遗弃的骨殖,歪斜在官道旁。木门在清晨第三次发出哀鸣——吱呀!仿佛历史的门轴都患了牙周炎。光线趁机窜入,如刺客的匕首,精准地刺中案上那叠厚达三寸七分的笔记。
纸页泛黄,边缘卷曲如秋叶。墨迹已干涸成尸斑。贞晓兕提笔,手腕悬停良久,终于落下几个瘦硬的字:“高力士·心灵解剖录”。这笔迹,像是要把每个字都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又像是要给它们做临终关怀。
她的书案是个诡异的祭坛。左边,雁足铜灯里凝固的残油,像某些干涸的忠诚;右边,海兽葡萄铜镜照出的脸支离破碎,恰如盛唐的倒影;中间,数字测量器闪烁着绿莹莹的光,像个来自未来的幽灵,冷静地记录着这场跨越千年的尸检。
“阉宦?”她冷笑,笔尖在纸上狠狠一顿,“这标签贴了千年,该撕了。让我们看看标签下,那个被阉割的人形。”
宝应元年。长安在安史之乱的余烬中咳嗽。一个时代发了高烧,正在说明话。而她的解剖,正要在这弥留之际开始。
岭南的太阳是个暴君,把湿热的刑罚施加给每个生灵。冯元一十岁那年,天不下雨,人就开始求神。村头三家人在祠堂前跳着一种奇怪的舞蹈,像被抽去骨头的蛇。
他躲在门缝后偷看。烟雾缭绕中,神像脸上裂开一道缝。大人们激动地哭泣:“神流泪了!”可他看得真切——那不过是木头热胀冷缩爆开的纹路,像命运在冷笑。
后来兵来了。不是戏台上的那种,是真兵,带着真正的刀和火。岭南冯氏的荣耀?在火把面前不如一捆干柴。祠堂烧起来时,他听见祖宗牌位在火里噼啪作响,像是在替不会说话的子孙哀嚎。
他被绳子捆着北上,像一件会呼吸的行李。第一次体会“被抛弃”,是在武则天面前。女皇的声音从很高的地方落下:“出去。”两个字,像两枚钉子,把他钉出了人的范畴。
第二次是高延福。这个阉人打量他的眼神,像屠夫打量羔羊。“以后,你叫我爹。”没有商量,就像通知天气变化。
改姓那天,他对着铜盆里的水看自己的新脸。水里的倒影陌生得可怕。他伸手一搅——哗啦!脸碎了,变成无数个哭泣的碎片。等水平静,碎片又拼凑成一张冷漠的面具。
“高力士。”他默念这个新名字。名字倒是响亮,可惜安在了一个被去掉根本的人身上。这就像给棺材刷金漆,刷得再亮,也改变不了里面装着死物的事实。
夜里他开始做梦。母亲麦氏总在火光的背后,手里捧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孩子,这是你未来的根。”他伸手去接,那团黑却散了——原来根这东西,连在梦里都是奢侈品。
多年后,他在玄宗寝殿外守夜。长明灯的火焰偶尔跳动一下,他就会想起那个梦。原来他守的不是皇帝的梦,是自己永远找不到的根。这盏灯,是他给梦中母亲的一个交代,虽然母亲可能早就化成了岭南的泥土。
长安的夜是个活物,靠着吞噬秘密为生。
高力士的值宿室紧挨着玄宗寝殿,像个寄生在权力心脏旁的囊肿。灯火总是亮着,用的是上好的贡蜡,烧的都是民脂民膏。窗纸破了几个洞,漏进来的除了星光,还有宫墙外的哭声——当然,哭的人是进不来的,能进来的只有哭声。
他的耳朵长得特别懂事,专门会听皇帝的动静。玄宗翻个身,他的心跳就跟着调整节奏;皇帝叹口气,他的肺叶就跟着收缩。这倒是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皇帝是他的宿主,他是皇帝的人肉心律调节器。
有一次玄宗半梦半醒地问:“力士啊,你怎么不睡?”
他答:“陛下安寝,臣心自定。”
这话说得漂亮,像打磨光滑的玉石。其实真相是:笼中的金丝雀,敢比主人先睡吗?
他渐渐明白,皇帝需要他,就像孩子需要夜壶——虽然不登大雅之堂,但半夜内急时必不可少。而他需要皇帝,就像浮萍需要水面——哪怕这水面波涛汹涌,总好过沉入水底。
偶尔,杨太真宫里的乐声会飘过来。琵琶声像女人的指甲,轻轻搔刮着夜的皮肤。他能听出哪一声是杨玉环弹的——带着被宠坏的慵懒,像吃饱了伸懒腰的猫。
“自贡生乐,非吾所及。”他在心里说。那个音乐包围的世界,是他永远进不去的温泉。他只能在外围,做个烧锅炉的。
他的工作很杂:管奏折流转,像邮政局长;掌密信出入,像特务头子;阅章奏秘密,像人形过滤器。玄宗信任他,因为在权力的交响乐中,他是不出声的低音部——没有旋律,但缺了它,整个乐队都要走调。
深层次看,他在扮演一个奇怪的角色:那个被夺走母亲的孩子,现在成了皇帝的心理奶妈。这世道就是这么幽默——最缺爱的人,在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提供安全感。
世人都说权力是刀剑,高力士却早就发现,权力其实是表情管理。
张说倒霉那年,满朝文武都得了失语症。高力士却在某个清晨,给玄宗泡了杯陈年旧茶。
“这茶味道不对。”玄宗皱眉。
“旧茶虽涩,却能暖人心。”他慢悠悠地说,“臣昨夜梦见张相,在南山顶上对着宫城作揖呢。”
玄宗沉默了很久,久到让人以为皇帝变成了雕像。
“朕……也想他。”最后皇帝说。
看,这就是情感套利。用一份恰到好处的怀旧,换来政治风向的转变。比什么谏言都管用。
他擅长这个。知道什么时候该给皇帝撑伞,什么时候该递扇子。宫变流言最盛时,他轻轻一句“推长而立”,就像在火药桶上放了块冰。
那时他才三十五岁,却已经成了帝国情绪的调音师。朝臣们在外面吵得像菜市场,他在殿内转着一枚铜章。章上刻着莲花——出淤泥而不染。他苦笑,他连做淤泥的资格都没有,他是无根之萍。
夜深人静时,他点亮油灯。灯焰跳动的那一刻,内殿传来玄宗的鼾声,安稳得像太平盛世的假象。
“陛下,奴婢还在。”他轻声说。
灯焰晃了晃,像是在说:知道了。
李林甫在朝堂上笑得像尊弥勒佛,肚里装的都是钩心斗角。大家都说他是口蜜腹剑,高力士却觉得他更像帝国的肛门——专门处理那些消化不了的事。
有一次李林甫找他“谈心”,说了半天都是废话。临走时忽然说:“高公公,你我就是陛下的左右手啊。”
高力士微笑点头,心里明镜似的:什么左右手,分明是左手擦屁股,右手捂鼻子。
杨国忠得势后,情况更糟了。这个赌徒出身的宰相,把政治当成骰子玩。每次杨国忠眉飞色舞地汇报财政数字,高力士都怀疑他在账本上做了手脚——毕竟赌徒最擅长的就是出老千。
安禄山来朝拜时,跳胡旋舞像个滚动的肉球。玄宗看得哈哈大笑,高力士却看见那笑容里的杀机。他悄悄对玄宗说:“胡人腹大,怕是不便旋转。”
玄宗不以为意:“胡儿痴肥,正显憨厚。”
后来安禄山果然反了。证明再憨厚的胖子,造反时动作都很灵活。
马嵬坡那天,军队吵着要杀杨国忠。高力士冷眼旁观,看着那个赌徒终于把命也输掉了。接着他们要求处死杨玉环,玄宗的手在发抖。
“陛下,”高力士的声音很轻,“是江山重,还是美人重?”
这话问得残忍,但必须问。就像问一个人:是要左腿,还是右腿?
杨玉环死的时候,白绫勒在脖子上,像一道白色的闪电。高力士别过脸去,不是不忍心,是怕记住这个画面。后来他经常想,他这辈子送走过很多人,有的是用权力,有的是用白绫,方式不同,结果都一样。
玄宗退位后,成了太上皇,像件过时的家具被搬到了偏殿。
高力士还是守着他,尽管这个“皇帝”已经发不出任何命令。他点灯的手开始发抖,不是因为年老,是因为不知道这盏灯还为谁而亮。
有一天玄宗突然问:“力士,朕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答:“陛下永远是陛下。”
多标准的废话,像墓志铭上的套话。
他被流放时,回头看长安,城墙在夕阳下像烧红的烙铁——那是他伺候了一辈子的地方,最后给他留下了这个印记。
在巫州,他看见满地的荠菜没人采。当地人说不吃这个,他忽然很想笑。写了首诗:“两京秤斤卖,五溪无人采。夷夏虽不同,气味终不改。”
写完自己先笑了。看看,连表忠心都成了肌肉记忆。
死前他听见长安的钟声,也许是幻觉。他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盏灯是不是还亮着。可惜视线已经模糊,只看见无边无际的黑暗涌上来,像母亲当年手里的那团黑。
灯,终于灭了。
尾章解剖报告
贞晓兕合上笔记。灞桥的风还在刮,像千年不变的哀嚎。
铜镜里映出她疲惫的脸。测量器的绿灯还在闪,记录下一个灵魂的挣扎。
高力士是谁?是忠臣?是权宦?都是,又都不是。他更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权力如何把一个完整的人,切割成需要的形状。
撕掉“阉宦”的标签,下面不是完人,而是被时代的手术刀精心改造过的残躯。他守护的不是皇帝,是自己永远缺失的部分;他争夺的不是权力,是做人的资格。
贞晓兕在笔记最后写下:
“在高力士身上,我们看到的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权力体系对人性异化的完整标本。他的忠诚,是被体制驯化后的条件反射;他的权力,是失去根本后的代偿性膨胀。每一个跪着的人心中,都藏着一个想要站起来的幽灵,只是这个幽灵,最终连自己都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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