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8章 斩我明道，尘净光生

　　回忆还在漫溯，秦城再一次出现在李牧的脑海中。

　　狭小的庭院，冰冷的月光，还有一片冷寂。

　　又一次，他看见一道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有些单薄稚嫩，提着一柄银色的长剑，一丝不苟的挥着剑。

　　李牧静静的看着，像是行走在自己的回忆中，心中却有些沉重。

　　他彻底无法控制自己陷入这场混乱的涡流了。

　　记忆在翻涌，不受意识的控制，这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说的不好听些，这和走马灯有什么区别？

　　“我现在在哪呢？皇城？还是剑阁？”

　　他的意识飘散着，时不时冒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念头，很难凝聚和控制。

　　“应该是在剑阁吧，最后好像有个声音提了一句。”

　　漫无目的的自语，象征着自我的逐渐崩碎，他失去了对自身的掌控，灵魂在濒临崩溃。

　　“剑阁的话……会见到母亲吗？她若是看到我，会认得我吗？”

　　虽然看起来似乎很令人感慨，但实际上，这显然是一个极其恐怖的场景，他只能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毁灭。

　　“母亲……她和画像上长得一样吗？剑阁又到底是什么样的？”

　　诸般的念头一股脑的蹦出来，扰得他连思考都有些艰难。

　　李牧一次次尝试斩掉这些声音，但失败了。

　　因为这声音并非所谓的杂念，他们都来自于他的内心生出，本就是他自己的念头。

　　他想，也许他的灵魂已经破碎，只是被识海和混沌气聚拢着，所以才会这样。

　　“不甘心啊……仅仅只是第一战而已，就要这样走向落幕了吗？”

　　他漫步在回忆中，终于放弃了努力，任凭这些声音响起，在这里叹息。

　　灵魂的状态真的不容乐观，他压制不住了，且隐约间还有一股压力传来，似乎来自于肉身。

　　这更是令他感到不堪重负，有种被撕裂的感觉。

　　心中如烛火般飘摇的战意沉寂下去，像是即将燃尽的灯芯，火光一点点收缩，随时都会幻灭。

　　他经历过无数次的困境，心灵早已被淬炼的比钢铁还要坚硬。

　　曾经，李牧认为无论怎样的困境，他都不会屈服，一定会抗争到最后一刻。

　　可现在，他终于明白，原来心灵的力量也是有极限的，而他现在已经触及。

　　前所未有的虚弱在灵魂中笼罩，他提不起力气，感觉意识在随着魂光黯淡，变得空落落的。

　　仿佛生命的本源被抽离，李牧感觉自己仿佛跌入深海中，在朝着记忆之海的深处沉寂。

　　也许，当触及到最初的记忆那一刻，就是他最后的时间了吧？

　　心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他知道这是混沌之魂的警示。

　　他必须迈出这片记忆的海，不能继续跌落下去。

　　但要如何迈出去呢？

　　肉身失去了联系，只有一片空无，没办法借助本源的力量。

　　灵魂似乎被击碎了，精神之光黯淡，无法凝聚化剑。

　　连剑道意志似乎都沉寂了，心中的火光熄灭，只余下死寂的余温，维持着最后的意志。

　　他似乎没有可用的力量了……

　　眼前的一幕幕流转，像是光阴在倒流，李牧看着“眼前”的自己愈发稚嫩，展现的剑法破绽百出。

　　少年的眼中满是疑惑、不甘、愤怒，带着最强烈的情绪，仿佛发泄般猛烈的挥剑。

　　那是他最初跌落神坛的时候，心中无法接受。

　　那时候，他挥剑也并不为别的，真的只是单纯的发泄。

　　再往回，光阴快速的倒转，被一片欢呼与喝彩淹没，许多人围绕着他，崇敬、讨好，诸般谄媚的声音如此刺耳。

　　“李牧”的头颅高昂着，看着意气风发，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对面那位目光复杂的父亲。

　　“那时候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李牧怔然端详着李启川，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复杂，又骄傲，又苦涩，又带着无穷的追忆和痛苦。

　　可年少的“李牧”自然看不穿这么复杂的东西，他沉浸在无穷的荣耀里，沾沾自喜。

　　记忆还在倒流，并没有给他时间追忆。

　　那是更早的时候，一张亲切而陌生的面孔伴随着温婉的声音浮现出来。

　　“牧儿，今天有好好练剑吗？”

　　柔和的声音，像是天籁，让人想起森林里的溪流，很清澈。

　　李牧凝视着那道记忆里的身影，有些出神。

　　那是一张皎洁的面容，和自己气氛相似的眉眼，却竟不显得锐利，反而有无穷的温柔。

　　美丽的身姿，让人想起风中飘扬的柳条。

　　她眉眼弯弯，抱着一位稚嫩的小童，眸中是无尽的期许。

　　“母亲！牧儿练得可好了！你看！”

　　小童看着稚嫩，身姿却很灵活，一下挣脱怀抱，抽剑便舞，招式竟比许多大人都显得有气势。

　　“好陌生的记忆啊……”

　　李牧愈发出神了，明明是自己过去的记忆，可他竟然没有太多的印象，被埋没在记忆深处。

　　是因为自己刻意遗忘了吗？

　　这有些奇怪，他的记性可不差，诸般剑法过目不忘，过去的事情，本不该这样快被遗忘才是。

　　隐约间，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但是衰弱的心魂却不允许他细思了。

　　记忆继续回转，很快来到了他练剑之前的时候。

　　依旧是奉天府，稚嫩的小童在偌大的府门里玩耍，无忧而无虑，看着很是欢快。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去了一小会儿，他自顾自找到了一间庭院中。

　　兀然的剑光绽放，绚烂而危险，“李牧”却丝毫不惧，反而欢快的鼓起掌来。

　　“母亲好厉害！”

　　原本面色空前认真的梦冰凝一下收剑，面色温柔而无奈，轻轻靠近“李牧”，抚摸着他的脸庞。

　　“牧儿乖，母亲练剑呢，自己去玩一下好不好？”母亲轻抚稚子的脸颊。

　　“不好！牧儿也要练剑，以后要做一个和母亲一样厉害的剑修！”小童却在摇头，目光闪亮。

　　母亲想了想，似有些为难，可终究还是笑道：“那好，以后母亲来教你！”

　　李牧看着这一切，尽力的凝视着，但眼前的画面很快又变化起来。

　　依旧是庭院中。

　　那位美丽的母亲正在面色严肃的同父亲争论着什么，李牧看见一枚金色的玉简躺在庭院上的石桌上。

　　李启川的面色很严肃，眼底却尽是挣扎，最终慢慢演变成傲然。

　　他拒绝了那枚玉简，将之还给梦冰凝，随后又对着稚嫩的“李牧”露出微笑，走过去将之抱去逗弄。

　　“冰凝，我要走出自己的道，我要让剑道迈入更广阔的天地！”

　　“别阻止我，好吗？我希望让你和牧儿未来能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李牧看着那意气风发的男子，很年轻，看起来竟与他现在别无二致，只是棱角更加分明。

　　而那女子风华正茂，不输刘荧、许妙音，眉头蹙起，且怒且喜，半是无奈，又半是骄傲，同父子抱在一起。

　　小小的人儿，被父母环绕在一起，好一副温馨幸福的画卷。

　　“我的过去，也曾有这样的光景吗？”

　　李牧心中泛起莫名波动，这和他记忆中的晦暗过去仿佛是两样光景，显得如此耀眼。

　　但“眼前”的一切很快消散，记忆向着更深处沉浸。

　　耳畔竟有诵经声响起，他看见不足半人高的自己，正牙牙学语般，认真的跟着梦冰凝坐在念诵某种经文。

　　“斩我明道，尘净光生，我心如剑，万物如尘……”

　　经文声无比的神圣，宏大无边，如同在阐释某种真意，让人从心底产生一种明悟感。

　　李牧失神，心中竟涌现出一种熟悉的感觉，同时心底有稚嫩的经文声在回响。

　　“我那时……竟学过剑阁的剑道经文？”

　　他感到愕然，以为平静无趣的过去，竟掩藏着这样多的秘密。

　　一瞬间，很多事情似乎有了解释，他为何能那么早凝聚精神之剑这种剑道至高奥义，原来早有前定。

　　李牧看着梦冰凝，这位母亲眼中分明有无尽的期望和温柔，可最终却还是离去了。

　　记忆还在向前，向着世界的最初漫溯，似乎下一瞬就要抵达终点。

　　而他的意识也感到愈发的虚弱，似乎随时都要碎裂开来，要随风消逝了。

　　可心底的经文声却愈发宏大，震动识海。

　　李牧的声音在心中响起，再跟着齐诵。

　　“斩我明道，尘净光生，我心如剑，万物如尘……”

　　原本沉寂的识海再度汹涌起来，无数精神之光重新明亮，绽放出清晰的光辉，如同朝阳照破长夜。

　　“以心为剑——斩灭旧我！”

　　有力的断喝震动识海，这一瞬间，那所有的虚弱感觉瞬间被粉碎了。

　　一柄显现着血色纹络的神兵高悬识海，如日放光，释放出无比恐怖的气息。

　　这一刻，李牧的眉心处同样有光芒绽放，恐怖的威能令整个洗剑池中的法则都跟着沸腾了！

　　原本守在其中的元化真人都是骇然，竟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威胁，瞬间消失在原地。

　　他望着李牧眉心的光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物，心中震动无限。

　　“这是……洞虚级别的混沌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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