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4章 拧巴和矛盾的少年

　　“所以，你创造了这里，一个规则尽在你掌控的世界？可是，大一，人，怎么可能会满足于不变？怎么会满足于被掌控？不安分、不知足，是人类的本能。阻不住的。”子慕予道。

　　“听你的话里，那个世界，没有仙神。他们不会不断研究更厉害、杀人更容易的阵法、符箓、法宝和神术，那样，无论怎么变，他们都是凡人，应该比这里好些对不对？”大一问。

　　子慕予摇摇头。

　　“一样的。他们因为自身的弱小，会不断发展科技和武器，用新的工具去创造社会价值，用不断迭代的武器去参与战争，会想方设法干预延长自己的寿命。”

　　最近她脑子里思考的，全是这个问题：到底如何，才算理想的世界？

　　子慕予顿了顿才继续徐徐而谈：“很难说这样到底是错还是对。从人与人之间的角度讲，和平肯定是人心所向。可是，物种的进化史，不是和平史，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充满战争和血腥。人类文明想长久不灭，或许就得不安分、不知足。”

　　“林予安出现后，出现了新的阵法、符箓、法宝和神术，或许是她想让鸿蒙渊的人变得更强。可是这在你眼里，却成了她该死的缘由。”

　　子慕予脸上微露沉重：“可是，大一，你不担心吗？如果林予安不是你弄来的，就说明，或许这个世界与别的世界存在时空缝隙，或许这些缝隙还不止一处。万一某一天，从这些缝隙里来了别的人，或者某些厉害的存在，他们携带了厉害的武器和装备，直接威胁整个鸿蒙渊，你要如何呢？”

　　大一踟蹰片刻：“你是说，比如枪吗？”

　　子慕予点点头：“没错，比如枪。”

　　“……”这次大一没有说话。

　　子慕予掐了掐自己的额头：“在你发现林予安的时候，你或许就已经想到未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才如此急切地想知道自己来处。你是在寻找一条可以从这个世界逃离的后路吧？”

　　自从上次与大一交谈一番后，有些事情她想不明白。

　　所以，这段日子她一直在设想，如果自己是大一，在当年遇见林予安这样的变数时，会如何反应。

　　想了所有可能，都无外乎是控制，杀，和逃。

　　很难说，当初大一和庄穹，到底是谁利用了谁。

　　“你确实很聪明。”大一沉声道：“这件事，我承认了又何妨。”

　　“如果你是我，你未必会做得比我好。现在这个世界的人已经不是我曾经设定的那些角色。千百年来，我附身在那么多人身上，刚开始也是觉得蛮有意思的，可是很快就开始无聊了。无论是幸福还是不幸，都是相似的。我确实对这个世界如今的人，没有什么感情。”大一道。

　　子慕予轻笑一声：“这不太像一个害怕改变的人能说出来的话。”

　　“渴望新鲜感，和害怕改变，并不冲突。附身于别人身上，我可以体验不同的人生，同时不需要亲自去应付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只是以不一样的视角，去旁观就行。这些，你无法理解，或许，没人能理解。”大一道。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根本回不去了。你在这个世界太久，你的肉身已经不复存在。而那个世界，世界观和规矩可不是由你设定的，你根本无法夺舍重生，或许，现在的你，连进入那个世界都做不到了。”子慕予道。

　　“我想过。或许你是对的，不安分、不知足是人的本能。所以，我才没办法不想着去试一试。”大一道。

　　大一这个样子，倒跟子慕予在前世偶尔接触过的一些年轻人有些相似。

　　充满拧巴和矛盾。

　　这种情形，往往是还没寻到或者失去人生目标所致。

　　以上了解的种种，其实都不是子慕予这次特意进入灵墟识海与大一进行此番对话的真正目的。

　　她之所以要参加国子书院夺名试，想方设法进入国子书院，就是为了突破「道德踪」第十层。

　　可是关于「道德踪」，她还有些疑虑，必须在夺名试前解决。

　　“关于「道德踪」，你好像欠我一句实话。”子慕予道。

　　“什么？”大一有些嘟囔地应着。

　　“你曾经糊弄我，说「道德踪」就是天道。”子慕予眼睛一眯，“所以，「道德踪」究竟是什么？”

　　“……”大一不说话。

　　子慕予双眸清冷，盯着光柱，许久都不曾眨眼。

　　“我曾经想过，「道德踪」或许是你设定这个世界规则之后，为自己加设的一道可以控制这个世界的杀手锏。可你为何让它流传于神皇血脉之中？如今你又为何把它教给了我？”

　　大一想了许久，久到，子慕予以为这场对话到此为止。

　　所以，她站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也罢。事到如今，没什么好瞒你的。”大一叹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庄穹曾是我为自己选定继承者。「道德踪」算是我为这个世界设定的一个按键。这个键一按下去，神明顷刻之间与凡人无异，仙神法术尽灭，一切重启，循着我设定的规则重新来过。如此，他就可以成为鸿蒙渊唯一的神明，如此，他跟天道也差不多了。关于这个，你不是试过了吗？柯兰，就是因为「夺运」才法术尽失。”

　　“至于血脉流传，源于这个世界运转规则。仙神术法一旦出现，容易流传扩散。唯有赋予血脉禁制，才能将「道德踪」的掌控者压制在一定范围。”

　　“可是，庄穹发现，就算「道德踪」练到第十层也奈何不了林予安，林予安总能研究出新的仙神法术。所以，他改变主意，要吞噬掉我，想彻底取而代之。”

　　“要不是他惧死，早早使用了「裂神之术」，他可能已经成功了。我至今仍记得，自己差点消失的感觉，十分可怕。”

　　子慕予看不清大一的神情，可是能够从声音中听出他的惊恐。

　　“我以为，我绝不会在同一个坑里栽两次。谁知……”大一惨淡地笑起来，“呵呵，是我高估自己了。”

　　“现在，你是不是也想把我吞噬，彻底将我取代了？”

　　大一的目光，在灵柱之后，幽幽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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