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相安无事

　　林家晚宴那浮华璀璨的琉璃灯海，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的默片，被隔绝在厚重的防弹车窗之外。车内是劳斯莱斯特有的、近乎真空的静谧，只有顶级音响流淌出的低沉爵士乐，如同丝绸般抚过耳膜。刘明浩闭着眼，头枕着冰凉的真皮头枕，指尖无意识地按压着眉心，试图驱散晚宴上觥筹交错带来的疲惫和那挥之不去的、被无形丝线缠绕的窒息感。

　　“小少爷，回老宅还是……”赵伯平稳的声音从前座传来。

　　“去‘云顶’。”刘明浩没睁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

　　车子在寂静的街道上无声滑行，最终停在一处门脸极其低调、只挂着小小鎏金“云”字招牌的建筑前。没有闪烁的霓虹，没有喧闹的人声，只有两盏昏黄的门灯，在深冬的夜色里投下温暖的光晕。这里是京城顶级圈子里心照不宣的“避风港”，会员制，极度私密。

　　推开沉重的黄铜包边木门，里面是另一个世界。光线被精心调制成暧昧的暖棕色调，深色的丝绒墙面吸收着多余的声响，空气里弥漫着上等雪茄的醇厚、陈年威士忌的烟熏，以及昂贵皮具的淡淡气息。低沉的蓝调布鲁斯如同背景烟雾般流淌，音量恰到好处地盖住了私语，又不会打扰交谈。

　　顾廷烨眼尖，看到刘明浩进来，立刻从吧台的高脚椅上跳下，夸张地挥手：“这儿呢！刘小四！还以为你被林家大小姐绊住了脚，今晚要当上门女婿呢！”

　　白景琦、小林子，还有另外两个发小——做风投的蒋天和刚从国外回来的陈默——都坐在吧台旁半包围的卡座里。桌上已经摆开了阵势：几瓶不同年份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晶莹剔透的方冰在岩石杯中折射着琥珀色的光芒，精致的烟灰缸里躺着半截雪茄。

　　刘明浩扯了下嘴角，算是回应顾廷烨的调侃，走过去，在蒋天让出的位置坐下。侍者无声地滑过来，放下一只新的岩石杯和几块晶莹剔透的手凿冰球。刘明浩没说话，随手拿起一瓶艾雷岛的拉弗格10年，琥珀色的酒液裹挟着强烈的泥煤烟熏气息倾入杯中，撞击着冰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醇厚、带着海盐和消毒水气息的酒液如同火焰般滚过喉咙，瞬间点燃了胸腔，也驱散了最后一丝晚宴带来的黏腻感。

　　“啧，还是这么猛。”陈默笑着摇头，把自己面前那杯更温和的麦卡伦推远了些。

　　“林家那晚宴，没劲透了。”顾廷烨也给自己满上，晃着酒杯，冰块叮当作响，他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闻的兴奋，“不过，你们猜我出来的时候撞见谁了？”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眼睛扫过众人。

　　“谁？别卖关子！”小林子催促。

　　“王家那位新扶正的‘三姨太’！”顾廷烨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看热闹的兴奋，“在车库角落里，跟李家那个负责城西项目的副总拉拉扯扯！啧，那副总的手都快摸到她屁股上了！王家老爷子这顶绿帽子，怕是戴得稳如泰山咯！”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酒杯里，杯壁上凝着细小的水珠，映着他眉飞色舞的脸。

　　“真的假的？”蒋天挑眉，显然来了兴趣，“王家那位不是刚给她儿子弄进常青藤？这就按捺不住了？”

　　“千真万确！”顾廷烨拍着胸脯，“我亲眼所见！那副总的车牌尾号三个8，我记得清清楚楚！”

　　白景琦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冷光，语气带着点置身事外的漠然：“王家这几年走下坡路不是没道理的。内帷不修，外务不靖。”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杯中是颜色更浅淡、口感更柔顺的山崎12年。他转动着酒杯，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设计简约却分量十足的婚戒上。

　　戒指在暗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与他此刻没什么温度的眼神如出一辙。“这圈子里，婚姻，”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十有八九，不过是一场资源置换的并购协议。签之前算得门儿清，签之后……呵，各玩各的，相安无事罢了。”他仰头喝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仿佛咽下的不是醇酒，而是某种冰冷的现实。

　　卡座里的气氛因为白景琦这句近乎冷酷的总结而凝滞了一瞬。连顾廷烨那八卦的兴奋劲都消减了几分，讪讪地喝了口酒。小林子似懂非懂地眨着眼。蒋天和陈默则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带着点无奈和习以为常。

　　刘明浩捏着岩石杯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凉的杯壁传递着寒意，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指节滑落，留下湿凉的痕迹。他听着顾廷烨唾沫横飞的八卦，看着白景琦婚戒反射的冷光，感受着周围空气里弥漫的、属于这个圈子的、对感情近乎程序化的冷漠和算计。威士忌的辛辣在口腔里弥漫，带着泥煤的粗粝感，却压不住心头那股翻涌的、混杂着烦躁和疏离的情绪。

　　这个他从小长大的圈子，熟悉又陌生。这里有一起滚泥巴长大的情谊，有最直接的资源和人脉，却也充斥着最赤裸的利益交换和最冰冷的情感逻辑。婚姻是筹码，感情是点缀，忠诚是奢侈品。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里，顾廷烨像是突然找到了新的话题点，目光贼兮兮地转向一直沉默喝酒的刘明浩，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哎，阿浩！别光顾着喝闷酒啊！说点高兴的！”他挤眉弄眼，带着点促狭的笑意，“秦疯子那傻小子都要跳进‘坟墓’了，你这天天在韩娱圈美女堆里打滚的，就没点……实质性进展？那个Aespa的Karina……到底啥情况啊？”

　　“Karina”这个名字被顾廷烨用一种带着京腔儿、略显轻佻的语调念出来，在蓝调布鲁斯的背景音里显得格外突兀。

　　瞬间，几道目光如同聚光灯，“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刘明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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