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长生

　　李长夜五十岁的生日庆典，如同一场席卷整个太阳系的宏伟交响乐，在长达一个月的热烈氛围中，缓缓落下了帷幕。

　　帝国的三个继承人，用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式，共同为寰宇巨企的未来，描绘出了一幅“一体三面”的壮丽蓝图：以征服为剑，以真理为盾，以人心为基石。

　　整个文明都沉浸在一种高昂的、充满无限希望的乐观情绪之中。远征舰队的筹备工作在火星的“战神谷”如火如荼地展开；

　　“真理学院”吸引了太阳系内最聪明的头脑，在“天枢”宫殿旁建立起一座独立的、如同象牙塔般的学术环；

　　而新成立的“文明关怀部”，在李御风的带领下，真的开始用一种近乎行为艺术的方式，去实现那些被收集来的、属于普通人的、千奇百怪的“梦”。

　　然而，在这片繁花似锦的黄金时代之下，一个最古老、也最公平的阴影，依然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即便是帝王，也概莫能外。

　　那就是，时间。 庆典的喧嚣散去后，李长夜站在“天枢”宫殿的医疗中心，看着全息镜面中自己的影像。

　　尽管保养得当，五十岁的他依旧英武不凡。

　　但鬓角处一丝难以掩饰的银白，眼角在沉思时才会浮现的细微纹路，以及在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后，身体深处传来的、那股无法靠意志力完全驱散的疲惫感，都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一个事实——他，正在老去。

　　他可以征服星球，可以制定法则，可以一念之间决定亿万人的生死，却无法阻止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胞的、不可逆转的衰老进程。

　　这种无力感，对于一个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的帝王而言，是一种难以忍受的、近乎羞辱的体验。

　　更让他感到紧迫的，是帝国的未来。他的三个孩子固然优秀，但他们还太年轻。无论是李擎苍的“远征”计划，还是李念一的“真理”探索，都需要漫长到以“世纪”为单位的时间去实现。

　　他可以为他们开创一个时代，却无法保证自己能亲眼看到那个时代的果实。

　　他需要时间。帝国，也需要他的时间。

　　“感觉如何？”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叶洛神穿着一身白色的科研服，走了进来。她依旧是那副冰山女神的模样，但看向李长夜的眼神中，却带着一丝只有他能读懂的炙热。

　　“感觉像一座正在缓慢风化的山。”李长夜自嘲地笑了笑。

　　“山，可以被重塑。”叶洛神走到他面前，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他鬓角的白发。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凉，却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洛神，你的‘昆仑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李长夜握住她的手，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昆仑计划”，是寰宇巨企内部，保密等级最高的S级项目，由叶洛神亲自领导。其唯一的目标，就是攻克人类的衰老，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生物性永生”。这个计划，已经秘密进行了超过十年，消耗的资源，足以再造一支“神谕”级舰队。

　　“与其说是‘计划’，”叶洛神的嘴角，勾起一抹罕见的、混合着骄傲与狂热的笑容，“不如说，它现在已经是一个‘礼物’了。”

　　她拉着李长夜，走进了医疗中心最深处的一个纯白色房间。

　　大门完全开启，呈现在眼前的，并非想象中的、布满各种仪器的复杂实验室。

　　而是一个……如同神殿般的纯白空间。

　　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个由纯能量构成的、不断变幻着形态的奇特装置。装置的内部，一滴金色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的液体，散发着柔和而神圣的光芒。

　　那光芒，仿佛带着生命的韵律，仅仅是注视着它，就能让人感觉到每一个细胞都在欢欣雀跃。

　　“这是什么？”李长夜走上前，感受着那股几乎要溢出的生命能量。

　　“我称它为，‘生命圣礼’。”叶洛神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它不是药，也不是基因改造。它是一场……仪式。一场让生命回归其最完美、最巅峰状态的仪式。”

　　她调出了一个全息屏幕，上面显示着复杂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生物数据流。

　　“我们的生命，从出生开始，基因链的末端，也就是‘端粒’，就在不断地缩短。每一次细胞分裂，都会磨损一点。当它短到无法再缩短时，细胞就停止分裂，生命走向衰老和死亡。这是刻在所有碳基生物基因里的‘原罪’。”

　　“而‘生命圣礼’的核心——我称之为‘神只之血’的这种物质，它的作用，就是通过一种我们独创的、由纳米机器人搭载的‘量子纠缠’效应，精准地、一次性地、将生命体内所有细胞的端粒，‘重置’到其最完美的长度。同时，它会修复基因链在生命过程中产生的所有微小损伤和错误表达，清除所有衰老细胞和潜在的癌细胞。”

　　“它的效果，不是延缓衰老，而是……逆转衰老。”叶洛神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颠覆世界的骄傲。

　　“它能让一个人的身体机能，连同外貌，在七十二小时内，完全恢复到25岁的巅峰状态。并且，这场‘圣礼’的效果，并非永久。每隔五十年，就需要进行一次‘补礼’，以维持巅峰状态。理论上，只要寰宇巨企存在，只要‘神只之血’的供应不断绝，接受‘圣礼’的人，将获得……永恒的青春。”

　　李长夜沉默了。

　　即使是他，这个早已习惯了创造奇迹的帝王，在听到“永恒的青春”这五个字时，心脏也漏跳了一拍。

　　他征服了星球，掌控了文明，但从未想过，自己能真正战胜时间。

　　叶洛神看着他，眼神变得无比温柔，也无比炙热：“长夜，在你五十岁生日的晚宴上，我看到了你眼中一闪而过的、对时间流逝的无奈。擎苍的野心，念一的远见，御风的赤诚，他们都很优秀。但正如‘普罗米修斯’所说，他们都无法取代你。帝国不能没有你，我也不能。”

　　“所以，这份礼物，我没有在庆典上拿出来。因为它不是给帝国的，而是给我唯一的、也是永远的爱人。”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李长夜的脸颊，感受着那岁月留下的、细微的痕迹。

　　“接受这场‘圣礼’吧。这，才是我为你准备的、真正的生日礼物。让你，成为这片星海中，永不落下的太阳。”

　　李长夜闭上眼睛，许久，才缓缓睁开。他眼中的那一丝孤寂与无奈，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重新燃起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炽热的火焰。

　　他握住叶洛神的手，看着那滴金色的“神只之血”，缓缓说道：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为这个黄金时代，献上最盛大的……祭礼。”

　　“生命圣礼”的仪式，在“天枢”宫殿最核心的医疗神殿中进行。

　　李长夜躺在一个由纯白色“生命基石”雕琢而成的平台上，平台周围，是十二根缓缓旋转的能量水晶柱，它们与“天枢”的人造恒星核心直接相连，提供着稳定而纯净的能量。

　　苏小米、刘一菲，以及他的三个孩子，都站在观察室里，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们已经被告知了这场“圣礼”的真正意义。

　　叶洛神亲自主持这场仪式。她穿着无菌的白色圣礼袍，神情肃穆，如同古代神庙中，即将向神明献祭的大祭司。

　　“‘圣礼’开始。”她通过内部频道，下达了指令。

　　那滴金色的“神只之血”，被一个精密的磁场约束装置，缓缓引导至李长夜的胸口。在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它并没有像液体一样散开，而是化作一团金色的光雾，如同拥有生命般，温柔地将他整个身体包裹。

　　无数肉眼无法看见的、比病毒还要小百万倍的纳米机器人，顺着他的毛孔，涌入他的身体。它们是这场“圣礼”的执行者，是叶洛神派往生命微观宇宙的、最精锐的军团。

　　在“普罗米修斯”的实时引导下，这场发生在人体内部的“创世工程”，开始了。

　　第一阶段：清洗。

　　纳米军团如同亿万个不知疲倦的清道夫，在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它们精准地识别出每一个衰老细胞、病变细胞、以及潜藏在基因深处的、可能导致未来疾病的“错误代码”，然后，将它们彻底分解，化为最纯净的能量和无害的氨基酸，供身体后续的重建吸收。

　　观察室的全息屏幕上，代表李长夜体内“熵值”的曲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下降。

　　第二阶段：修复。

　　完成了清洗之后，纳米军团开始了更精细的工作。它们抵达每一个细胞核的内部，如同最巧夺天工的织工，开始修复那磨损了半个世纪的“端粒”。它们用从“神只之血”中携带的、最原始的生命编码，将每一条端粒，都重新编织回它在25岁时最完美的长度。同时，它们修复了dNA在五十年的复制过程中，产生的每一个微小的瑕疵。

　　这是一个比雕刻一颗星球还要精密亿万倍的工作。屏幕上，李长夜的基因图谱，正在被一点点地擦亮，重新绽放出它最原始、最完美的光辉。

　　第三阶段：升华。

　　这，是“生命圣礼”最核心，也是最超越时代的一步。在完成修复后，一部分特殊的纳米机器人，会永久性地与他体内的干细胞结合。它们不再是外来者，而是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这些“永生细胞”，将成为他体内的“哨兵”和“工匠”，持续不断地监控他的生命状态，并随时进行微观层面的修复，让他的身体，永远保持在巅峰状态，直到下一次“补礼”的到来。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七十二个小时。

　　当李长夜从平台上缓缓坐起，当医疗神殿柔和的光芒，照亮他的脸庞时，观察室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张……怎样英俊到令人窒息的脸庞。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的所有痕迹——眼角的细纹，眉宇间的沧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五岁时，那种锐利如刀锋、张扬如烈火的青春气息。他的皮肤，光洁如玉，他的黑发，深邃如夜，他的眼神，明亮如星辰。

　　但他又不仅仅是年轻。他的身上，同时沉淀着五十年的阅历和智慧。那种青春的活力与帝王的威严，在他身上完美地融合，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敬畏又令人沉醉的独特魅力。

　　他不仅仅是恢复了年轻。

　　他是重生了。

　　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股仿佛要溢出来的、澎湃的力量。他感觉自己能一拳打穿“天枢”的合金墙壁，能一夜之间读完整个帝国图书馆的藏书。他的思维速度、感官敏锐度，都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苏小米、刘一菲和叶洛神，快步走进神殿，眼中充满了泪水与爱意。她们围绕着他，仿佛在瞻仰一尊从神话中走出的、活生生的神只。

　　“我回来了。”李长夜微笑着，将她们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多了一丝清朗的少年感。

　　李擎苍、李念一、李御风，也走了进来。他们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如同兄长般的父亲，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李擎苍的眼中，是狂热的崇拜。父亲的永生，意味着帝国有了永恒的支柱，他的“太子”之位，将永远稳固，他可以在父亲的羽翼下，毫无顾忌地去施展自己的抱负。

　　李念一的眼中，是深深的忧虑。她看到了父亲眼中那更加深邃的控制欲。一个永生的、全知全能的帝王，对文明来说，究竟是幸事，还是终极的灾难？

　　李御风则张大了嘴巴，绕着李长夜转了一圈，最后蹦出一句：“哇！爸爸，你现在比我还酷！”

　　李长夜哈哈大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知道，一场席卷整个文明的风暴，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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