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招募而来的精英

　　华茵，二十二岁，是金星“伊甸”一号溶洞里的一名三级生态维护员。她的工作，是照料一片五百平米大小的、用于稳定溶洞内空气湿度的“听风苔”。这是一份在别人看来，枯燥无比的工作。但华茵乐在其中。

　　她从小就对生命，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热爱。当别的女孩在“文明梦境”里扮演公主时，她在模拟器里，为一个虚拟的生态球，耗费了数万个小时，成功地使其运转了三百年。

　　她崇拜林兰博士，视她为“创世的圣母”。能来到金星，亲眼见证一个世界的诞生，是她最大的幸福。她熟悉自己负责区域内，每一寸苔藓的生长周期，她能从一片苔藓叶片的卷曲程度，就判断出周围的二氧化碳浓度变化。

　　但她不满足于只做一个养花人。她有很多奇思妙想。比如，她发现一种苔藓的孢子，在特定的电磁场刺激下，会发出微弱的荧光。她想，如果能将这种特性放大，或许就能创造出一种“生物电灯”，为地下溶洞提供更柔和、更节能的照明。

　　但她的想法，报上去后，却石沉大海。因为她只是一个三级维护员，没有权限申请独立的实验资源。

　　于是，她决定报名。她要进入寰宇集团生命科学研究院，成为一名真正的研究员。她要亲手将自己的那些“小想法”，变成现实。她的梦想，不是获得多少功勋，而是希望有一天，整个“伊甸”溶洞，都能被她创造出的、像星空一样闪烁的苔藓所照亮。

　　林子轩，十八岁。在现实世界里，他是一个瘦弱、苍白、不善交际的少年。但在“文明梦境”的“开拓者模拟”服务器里，他是一个传说，一个被称为“数据之神”的存在。

　　他可以在三分钟内，为一座虚拟的水星基地，设计出最优的散热管网。他能闭着眼睛，仅凭引擎的声波反馈，就驾驶一艘虚拟采矿艇，在模拟的小行星带风暴中，完成特技规避。他在模拟考核中的历史最高分，至今无人能破。

　　他的家庭很普通，父母是中规中矩的文员，他们无法理解儿子对那个虚拟世界的痴迷，只希望他能找一份安稳的工作。

　　但林子轩知道，他属于星辰大海，哪怕只是数据的星辰大海。寰宇集团的招募，是他将虚拟的荣耀，转化为现实价值的唯一机会。他不在乎体能测试，也不在乎那些关于集体与忠诚的哲学问题。他只相信一件事——在帝国的这部巨大机器中，效率，就是一切。而他，就是效率的化身。

　　他自信，只要让他进入“蜂巢”的知识与技能测试环节，他就能让“普罗米修斯”系统，都为他的表现感到惊叹。

　　海希，十八岁，出生在土卫六“克拉肯”甲烷海深处的海底勘探站。她的世界，是一个由合金与玻璃构成的、压抑的牢笼。窗外，是永恒的、零下一百八十度的、漆黑的液态甲烷海洋。她从未见过真正的阳光，也从未感受过微风拂面的感觉。她所知道的“天空”，是勘探站穹顶上模拟出的、带着土星光环的虚假画面。

　　她的父亲是一名深海钻井平台的工程师，母亲是勘探站的医生。他们告诉她，他们在这里，是在为人类文明获取最宝贵的资源。但海希只感到窒息。

　　她渴望离开。她从教科书中，看到过地球的图片，那片无尽的、蔚蓝色的海洋，那片翠绿色的森林，让她魂牵梦绕。

　　报名开拓军团，是离开土卫六的唯一途径。勘探站的所有年轻人，都将此视为“越狱”的机会。他们要去的，不是水星的地狱，也不是木星的屠宰场。他们想去的，是金星，是火星，甚至是地球。任何一个有真正天空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都是天堂。

　　海希的目标，是成为一名运输舰的航线规划师。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去到太阳系的每一个角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遍那些她只在梦里见过的风景。

　　雷九，二十五岁，是一名小行星带的“拾荒者”。他的祖上，是“黄金时代”里一群崇尚自由的太空探索家，他们不愿被任何势力束缚，驾驶着自己的飞船，在广袤的小行星带中，像游牧民族一样，靠着开采小型陨石、修理过往飞船为生。

　　但现在，他们的生存空间，被寰宇集团挤压得越来越小。“普罗米修斯”系统规划了所有小行星的归属，任何未经许可的开采，都被视为“盗窃帝国财产”。自由的“游牧者”，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星盗”。

　　雷九的飞船，在一场冲突中，被集团的巡逻舰击毁，他侥幸逃生，却一无所有。他恨寰宇集团，恨它那无所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秩序。

　　但他也是一个最现实的人。他知道，个人的反抗，毫无意义。既然无法战胜它，那就加入它。

　　他的驾驶技术，是在无数次陨石雨和追捕中磨炼出来的，远超那些学院派的飞行员。他相信，凭借这一身技艺，他能在开拓军团的战斗序列中，谋得一个位置。他要成为集团的“猎犬”，去追捕那些和他一样的、昔日的同胞。

　　这是一种背叛，也是一种生存。他脸上那道长长的伤疤，在报名处身份扫描仪的光芒下，显得格外狰狞。他不是为了荣耀，也不是为了理想。他只是想活下去，然后，继续飞翔，哪怕是戴着项圈。

　　苏月，二十三岁，月球“静海”基地群，历史档案馆的一名实习管理员。她的曾祖父，是“黄金时代”一位着名的社会学家，曾公开发表文章，批判李长夜的集体主义，是“穿着未来科技外衣的、最古老的暴政”。

　　这篇文章，让她的家族，被打上了“思想不忠诚”的烙印。虽然没有受到公开的惩处，但他们被剥夺了进入核心部门的一切机会，被“发配”到了这个最清冷、最没有前途的档案馆。

　　苏月从小在故纸堆里长大，她读遍了被封存的、旧时代的所有文献。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的曾祖父说的是对的。但她也比任何人都明白，个人的清醒，无法改变时代的洪流。

　　她不想一辈子埋葬在这里。她要去看看，那个被她曾祖父批判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她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证实，或者去推翻那些古老的论断。

　　她报考的是“帝国宣传与文化部”。这是一个看似与开拓无关，却又至关重要的部门。她凭借自己对历史的深刻理解，写出了一篇关于“帝国开拓精神与人类文明必然性”的论文，在初审中，获得了极高的评价。

　　她要用帝国最擅长的武器，去为自己，也为她的家族，赢得一张进入新世界的门票。这或许是一种讽刺，但也是一种智慧。

　　陈缺，二十八岁，天王星轨道，第734号深空通讯信标的唯一维护员。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五年。五年，他没有见过一个活人。他唯一的伴侣，是信标的人工智能，和窗外那颗遥远的、淡蓝色的、冰冷的星球。

　　他之所以会接受这份孤独到极致的工作，是因为他的基因。他患有一种罕见的、被“普罗米修斯”系统标记为“D级缺陷”的基因病——情感共鸣障碍。他无法准确地理解和回应他人的情绪，在人群中，他总显得格格不入。

　　在高度集体化的帝国社会中，这是一种致命的缺陷。他被认为“不适合团队协作”，被所有热门岗位拒之门外。

　　但他渴望被认同。他听说，在开拓军团最前沿的、那些与未知外星环境接触的“侦察兵”序列中，情感的淡漠，反而是一种优势。他们需要的是绝对的冷静，和不受恐惧、怜悯等情绪干扰的、最纯粹的观察与判断。

　　而且，一旦成为功勋卓着的侦察兵，他就有机会申请一次“S级基因重塑”手术，彻底修复自己的缺陷。

　　为了这个“成为正常人”的机会，他忍受了五年的孤独。现在，他的任期结束了，他将驾驶着小小的维护船，进行一次长达数月的航行，回到太阳系的中心，参加这场决定他命运的考核。

　　最后一个例子，或许最令人意外。

　　赵星衡，十八岁，帝星荣誉学院的应届毕业生，他的父亲，是火星“风神之壁”项目的副总指挥，王宸曾经的下属。他的功勋家世，足以让他免试进入任何一个舒适安逸的管理部门。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云端的上城区，享受着帝国最顶级的资源。

　　但他却报名了开拓军团风险最高的序列——“死士营”。

　　“死士营”，是开拓军团中一个半公开的秘密。他们执行的是成功率为零的“必死任务”。比如，在小行星撞击基地前，驾驶飞船进行自杀式拦截；或者，在遭遇无法抵御的宇宙灾难时，作为第一批“人体实验数据采集员”，冲入灾难中心。

　　赵星衡的选择，震惊了他所有的家人和老师。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从小生活在父辈的功勋光环之下，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他的人生，就像一部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完美，却令人窒???。

　　他厌倦了这种被功勋定义的、安逸到腐朽的生活。他看到帝国的强大，也看到了强大之下，无数像刘铁、韩冰那样，在底层挣扎的灵魂。他读过苏月家族封存的那些禁书，他怀疑，这个看似辉煌的帝国，是否已经失去了某种更宝贵的东西。

　　他要去寻找答案。而他认为，只有在最接近死亡的地方，才能找到最真实的答案。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撞击这部看似完美的、冰冷的机器，看看它是否会发出一丝不一样的声响。

　　他的报名申请书上，只写了一句话：

　　“若文明的荣耀，必须以牺牲为基石，我愿成为第一块。”

　　十个来自太阳系不同角落、怀抱着不同梦想与挣扎的年轻人，就像十条涓涓细流，正朝着寰宇集团这座名为“命运”的巨大利维坦，汇聚而来。

　　他们的故事，即将在这场席卷三百亿人的、最残酷也最公平的考核中，拉开序幕。而他们的未来，也将与帝国的未来，紧紧地交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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