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妖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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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武三十一年的春天,南京城本该是秦淮河畔杨柳依依的季节,然而一股无形的压抑笼罩着整个京城。

  紫禁城的红墙黄瓦在春日阳光下显得格外肃穆,连秦淮河上的画舫歌谣都比往年低沉了几分。

  三月十五日黎明,一匹快马冲破晨雾,马蹄声踏碎京城的宁静。

  马背上的驿卒风尘仆仆,高举紧急军报,直闯皇宫正门。

  “八百里加急!晋王……晋王薨了!”

  这声嘶喊如同惊雷,瞬间传遍朝野。

  宫门守卫面面相觑,路过的官员驻足失色,消息沿着宫墙迅速蔓延。

  谨身殿内,朱元璋正在批阅奏章。

  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手中的朱笔“啪”地一声落在奏章上,溅开一团刺目的红,宛若鲜血。

  “你说什么?”老皇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老三他……”

  跪在地上的驿卒以头叩地,泣不成声:“陛下节哀!晋王殿下三日前突发恶疾,太医抢救不及……已经……已经薨了!”

  朱元璋猛地站起身,宽大的龙袍在晨风中微微晃动。

  他踉跄一步,扶住沉重的御案才勉强站稳。

  这一刻,七十一岁的老皇帝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连日来批阅奏章到深夜的疲惫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标儿……樉儿……棡儿……”他喃喃念着三个儿子的名字,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血丝般的痛楚。

  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春天。

  那时他还是吴王,标儿、樉儿、棡儿都还是活泼可爱的孩童,围在他和马皇后身边嬉笑打闹……

  “父皇!你看我射中的靶心!”年轻的朱标举着弓,满脸自豪。

  “大哥耍赖!明明是我先射中的!”朱樉不服气地嚷嚷。

  “二哥才耍赖!我都看见了!”朱棡在一旁帮腔……

  那些欢声笑语犹在耳边,而今却已是天人永隔。

  马皇后早逝,如今连三个儿子也相继离去。

  朱元璋颤抖着手拿起军报,上面详细记载着晋王朱棡病逝的经过。

  与六年前太子朱标的突然暴毙、三年前秦王朱樉被宫人刺杀的离奇事件如出一辙,都是那样猝不及防。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朱元璋突然暴怒,将案上的奏章全部扫落在地,“你们都要离朕而去吗?都要让朕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殿内的太监宫女吓得跪倒一片,无人敢出声。

  老太监王景弘壮着胆子想要上前收拾,却被朱元璋凌厉的眼神制止。

  老皇帝剧烈地喘息着,目光扫过墙上悬挂的大明疆域图。

  在那上面,曾经标注着各个儿子封地的地方,如今已经有三个变得黯淡无光。

  “标儿……你走的时候才三十七岁……”朱元璋的声音开始哽咽,“樉儿……被三个妇人刺杀……这是何等的荒唐!现在连棡儿也……”

  他突然捂住胸口,面色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冷汗。

  “陛下!”王景弘惊呼上前。

  朱元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在龙袍上绽开一朵刺目的花,整个人向后倒去。

  “快传太医!皇上晕倒了!”

  整个皇宫瞬间乱作一团。

  太医们匆匆赶来,皇太孙朱允炆闻讯也立即赶到谨身殿。

  “皇爷爷!”朱允炆跪在龙榻前,握着朱元璋冰凉的手,泪如雨下。

  经过太医紧急施救,朱元璋缓缓醒转。

  他睁开浑浊的双眼,看着跪了满地的太医和太监,最后目光落在朱允炆身上。

  “允炆……”老皇帝虚弱地开口,“你来了……”

  “皇爷爷,您要保重龙体啊!”朱允炆泣不成声,“三位王叔若在天有灵,也定不愿见您如此。”

  朱元璋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发现自己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气。

  太医周斌连忙上前:“陛下,您这是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静养?”朱元璋苦笑一声,笑声中带着凄凉,“朕的儿子一个个先朕而去,叫朕如何静养?”

  他示意朱允炆扶他坐起,目光扫过殿内众人:“你们都退下,朕要和太孙说几句话。”

  待殿内只剩下祖孙二人,朱元璋紧紧握住朱允炆的手:“允炆,你可知朕为何如此伤心?”

  朱允炆垂首道:“孙儿知道,皇爷爷是思念三位王叔。”

  “不止如此。”朱元璋长叹一声,这叹息仿佛来自灵魂深处,“标儿暴毙,樉儿遇刺,棡儿病亡……这一切太过巧合了。朕担心……担心这是有人刻意为之。”

  朱允炆震惊地抬头,年轻的脸上写满难以置信:“皇爷爷的意思是?”

  “朕还没有证据。”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邃,如同望不见底的古井,“但你记住,登基之后,一定要小心你的各位皇叔。特别是……燕王。”

  “四叔?”朱允炆不解,“四叔一直镇守北平,对朝廷忠心耿耿,这些年北元余孽不敢犯边,全靠四叔镇守……”

  “哼!忠心?”朱元璋冷笑一声,这笑声在空荡的大殿中显得格外刺耳,“当年朕就看出他有不臣之心,只是念在他是朕的儿子,才没有深究。如今你父王和两位叔叔接连离世,燕王就成了最年长的藩王。他手握重兵,久经沙场,岂会甘心向你这个侄儿称臣?”

  朱允炆沉默片刻,低声道:“若四叔真有异心,孙儿当如何应对?”

  朱元璋凝视着孙儿稚嫩的面庞,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记住,为君者,当断则断。若证据确凿,切不可心慈手软。大明江山……不能毁在藩王之手。”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朕这些日子反复思量,或许……朕当初分封诸王就是个错误。如今尾大不掉,反倒成了你的隐患。”

  “皇爷爷……”朱允炆欲言又止。

  朱元璋疲惫地摆摆手:“允炆,皇爷爷乏了,你先回去吧!”

  “是!皇爷爷,你多注意休息。”朱允炆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谨身殿,脸上写满忧虑和担心。

  ……

  待到朱允炆离去后,朱元璋心力交瘁地慢慢睡下。

  然而他很快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境:苏宁满脸冷笑地拿着滴血的匕首,一步步向他走来,那匕首上还不断滴落着鲜红的血珠。

  “允熥!你要做什么?”梦中的朱元璋厉声喝问。

  苏宁脸上的笑容越发狰狞:“皇爷爷,你太偏心了!我哪里比不上朱允炆?”

  “孽障!朕还没死呢!”

  “那就请皇爷爷……早点安息吧!”

  “啊……不要……”

  朱元璋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满头大汗地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龙袍早已被冷汗浸湿。

  “皇爷,你没事吧?要不要传太医?”守在外间的王景弘闻声急忙进来。

  “滚出去!”暴怒异常的朱元璋厉声喝道。

  “啊?是!陛下。”王景弘吓得连忙后退。

  “等等!”朱元璋突然叫住他,“让钦天监监正刘继元来见朕。”

  “是!陛下。”

  半个时辰后,钦天监监正刘继元战战兢兢地来到谨身殿。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敏锐地察觉到殿内压抑的气氛。

  “刘爱卿,”朱元璋开门见山,“朕命你在孝陵旁选址建造一个陪葬墓。”

  刘继元心中一紧:“不知陛下要为哪位贵人修建陪葬墓?”

  朱元璋的目光如刀:“吴王,朱允熥。”

  刘继元顿时冷汗直流。

  谁都知道吴王朱允熥是朱元璋最特殊的孙子,能力出众却不被朱元璋所喜,更诡异的是,这位吴王似乎正靠着百年人参吊命,若是停了百年人参供给……

  “朕要他为朕陪葬。”朱元璋的声音冰冷,“你去选个合适的位置。”

  刘继元领命退下,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他明白这道命令背后的含义,皇帝要对亲孙子下手了。

  ……

  数日后,刘继元回报:“陛下,臣连日勘测,发现孝陵附近并无适合吴王殿下的陪葬墓位。而且根据八字和命格推算,吴王与陛下……相克。”

  朱元璋眉头紧锁:“相克?”

  “正是。”刘继元小心翼翼地抬头,“不过臣在堪舆时,偶然发现北方出现一条新的龙脉,位于长白山中。只是……”

  “只是什么?”

  “此乃妖龙之脉,凶险异常,恐伤大明。”刘继元的声音压低,“另外,以吴王殿下特殊的命格,若是葬于此地,既可化解与陛下相克之局,又能镇住妖龙,或许能够让大明福延万年。”

  朱元璋沉默良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御案。

  这一刻,他想起了苏宁年幼时乖巧的模样,想起了这个孙子因中毒而躺在床上的活死人模样。

  一丝愧疚在他心中闪过,但很快就被帝王的多疑所取代。

  “既然如此,”朱元璋终于开口,“就按你说的办。在长白山为吴王选址修墓。”

  “臣遵旨。”刘继元躬身退下。

  待刘继元离去后,朱元璋召来新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宋忠,加强对吴王的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禀报。”

  宋忠单膝跪地:“陛下放心,臣已派最得力的手下日夜监视吴王府。”

  朱元璋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正好,却照不进他冰冷的内心。

  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春天,老皇帝的目光越过宫墙,仿佛已经看到了命运的轨迹……

  而他,决心要在这轨迹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妖龙脉……”他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或许这就是天意!允熥,你确实是一条不被世俗所容纳的妖龙。”

  ……

  洪武三十一年的四月,紫禁城依旧是显得非常的寒冷。

  七十一岁的朱元璋独自走在通往奉先殿的青石路上,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看着天上没有温度的太阳,突然让他感到很烦躁。

  而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已是白发苍苍,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奉先殿内,香火缭绕。

  朱元璋在马皇后的牌位前驻足良久,终于缓缓开口:

  “妹子,朕最近总是在想,若是你还在,会如何评说朕这些年的作为……”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几分难得的疲惫。

  “标儿走了,樉儿、棡儿也相继离世……如今留在朕身边的儿子,就只剩下那几个了。”朱元璋轻抚着马皇后的牌位,“特别是老四,这些年在北平经营得风生水起,麾下精兵强将如云……”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皇太孙朱允炆捧着奏章前来请示。

  朱元璋立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转身看向这个他一手培养的继承人。

  “皇爷爷,”朱允炆恭敬行礼,“方孝孺、齐泰、黄子澄三位先生正在文华殿等候,要为孙儿讲解《周礼》。”

  朱元璋点点头:“去吧!这三位都是朕为你精心挑选的辅政之臣,你要好生听从他们的教诲。”

  待朱允炆离去后,朱元璋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他缓步走到窗前,望着文华殿的方向,喃喃自语:

  “方孝孺刚直,齐泰果决,黄子澄机变……这三个人的性子,注定是要推动削藩的……”

  老皇帝的嘴角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苦笑。

  这一刻,他想起了去年与方孝孺的一次对话。

  那是在谨身殿内,方孝孺慷慨陈词:“陛下,周行封建,终致诸侯坐大。汉初分封,酿成七国之乱。如今各藩王拥兵自重,若不早加节制,恐为后世之患啊!”

  当时朱元璋只是淡淡回应:“朕自有主张。”

  如今回想起来,老皇帝心中五味杂陈起来。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藩王坐大的危险,特别是燕王朱棣在北平的经营,早已超出了寻常藩王的规格。

  “可是……”朱元璋轻声自语,“若是不削藩,允炆如何坐得稳这个江山?若是削藩太急,岂不是要逼反那些儿子?”

  这种矛盾的心态,始终萦绕在朱元璋心头。

  作为一个父亲,他不愿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作为一个帝王,他必须为江山社稷考虑。

  深夜的谨身殿,朱元璋独自翻阅着历代王朝的兴衰史。

  当他看到汉武帝推行推恩令、削弱诸侯的记载时,不禁陷入沉思。

  “推恩令……”老皇帝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书页,“若是允炆能够效仿此法,徐徐图之,或许……”

  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以方孝孺等人的性子,以及朱允炆急于树立威信的心态,恐怕很难采取这种温和的手段。

  “允熥,如果是你继承大宝,又会如何决断呢?”此时头疼的朱元璋又是想起那个更加惊艳的孙子。

  这时,东厂厂督王瑾悄无声息地走进殿内:“陛下,北平来的密报。”

  朱元璋展开密报,上面详细记载着燕王近日的动向……

  私自扩军、结交藩王和蒙古部落、暗中打造兵器……

  每一条都触目惊心。

  “老四啊老四,”朱元璋长叹一声,“你终究还是让朕失望了。”

  他起身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下一道密旨:“即日起,严密监视各藩王动向,特别是燕王。若有异动,立即来报。”

  写罢,他唤来王瑾:“这道密旨,你亲自保管。待朕百年之后,交给皇太孙。”

  “奴婢遵旨。”王瑾恭敬地接过密旨,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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