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终有新梅替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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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柳的指尖在石榻边缘轻轻叩了叩,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响。

  晨光漫过他银白的发梢,将那抹常年不散的冷意融得淡了些,他望着天边渐亮的云海,过了许久才低声道,

  “没有什么‘要是’。”

  小夭的手指松了松,却没放开他的袖口,只把脸往被褥里埋得更深些,声音闷闷的,

  “我知道。可有时候还是会想……”

  想回春堂门口的歪脖子树,想老木煨的药香,想串子和麻子吵吵嚷嚷的日子,想那个总在月夜来捣乱的九头妖,明明一身寒气,却会在她伤心难过时,别扭地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小六。

  相柳忽然反手握住小夭的手腕。

  他的掌心依旧微凉,却比刚才攥着她时松缓了许多,指尖甚至带着点无意识的轻颤。

  小夭抬头时,正撞见相柳转过来的目光,墨瞳里盛着晨光,竟比往日柔和了百倍,像结了薄冰的湖面终于开始融化。

  “留在清水镇,”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

  “你还是那个怕被抛弃的玟小六,我还是那个被世人称为魔头的九头妖。”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斩钉截铁的清醒,

  “该来的,躲不掉。”

  小夭的睫毛颤了颤,有水光落下来,砸在相柳的手背上,像颗冰凉的星子。

  相柳的指尖猛地缩了缩,却没松开她,只是低头望着那滴很快晕开的水痕,忽然用另一只手抚上她的发顶。

  他的动作生涩得很,指尖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僵硬,像怕碰碎了什么珍宝。

  银白的发丝垂下来,扫过小夭的脸颊,带着晨露的清润。

  “可你现在是小夭,”

  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

  “是皓翎的王姬,甚至是西炎的王姬,是能自己选路的小夭。”

  小夭忽然往他怀里蹭了蹭,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兽,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

  “选什么路,都得一个人走吗?”

  相柳的手顿在小夭的发顶,指腹碾过她柔软的发丝,那点生涩渐渐褪去,染上些微不可察的纵容。

  他低头时,银白的发梢垂落,扫在小夭的颈侧,像凉丝丝的雨丝,却烫得小夭心尖发颤。

  “你明知道答案。”

  相柳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点被闷住的低哑,指尖却悄悄收紧,将小夭往怀里带了带。

  小夭却不依,偏头在相柳的衣襟上蹭了蹭,把那点水光蹭在他素白的衣料上,声音黏糊糊的,像幼时赖在阿娘身边要糖吃的模样,

  “我就要听你说。”

  她抬起头,眼底还蒙着层水汽,睫毛湿漉漉地颤着,望进相柳墨色的瞳仁里。

  晨光漫进来,把小夭眼里的执拗照得分明——那不是不信,是怕,是想把这片刻的暖,像揣着炭火似的,反复焐热了记在心里。

  相柳望着小夭的这副模样,喉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低地笑了声。

  那笑声很轻,带着点无奈,又藏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软。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湿意,指尖的微凉触得她瑟缩了下,却没躲开。

  “不是。”

  相柳一字一顿地说,目光定在小夭脸上,没半分闪躲。

  小夭的睫毛又颤了颤,却没再掉泪,只是往相柳怀里又钻了钻,把耳朵贴在他心口。

  隔着薄薄的衣料,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像敲在最安稳的鼓点上。

  “那你会一直在吗?”

  她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像怕惊扰了什么,

  “像在清水镇时那样,我回头,你就在。”

  相柳的动作僵了僵,指尖掐进了自己的掌心。

  晨光爬上他的侧脸,能看见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可声音却依旧平稳,甚至比刚才更柔了些,

  “只要你想,我就在。”

  他没说永远,也没说日后,只说“只要你想”。

  可小夭懂了。

  她忽然笑了,把脸埋在相柳胸前,肩膀轻轻耸动着,不知是哭还是笑。

  相柳低头时,鼻尖蹭到小夭的发心,带着点草木的清苦气息,

  “我教你射箭,是让你有自保的能力;予你精血,是让你能在深海来去自如;护你周全,是……”

  他顿住了,后面的话咽回了喉咙里,只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落在她发间,

  “总之,你不是一个人。”

  小夭猛地抬头,撞进相柳眼底那片柔软的晨光里。

  他的耳根又红了,却没别过脸,就那么定定地望着她,墨瞳里的冰霜彻底化开,漾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春雪初融的溪流,清浅却滚烫。

  天边的云海彻底被染成了金红色,第一缕朝阳跃出云层,恰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相柳的指尖微凉,小夭的掌心温热,不知是谁先动了动,指尖便紧紧缠在了一起。

  “相柳,”

  小夭的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亮得像朝阳,

  “桃花开了……”

  她没说下去,可相柳懂了。

  他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忽然极轻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浅,却像瞬间点亮了整个小月顶,连带着崖下的云海都染上了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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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他说。

  一个字,轻得像羽毛,却重得像承诺,落在晨光里,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落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

  山风卷着暖意漫上来,吹得篝火彻底熄了,只剩下满地温热的灰烬。

  相柳依旧坐在榻边,手被小夭紧紧攥着,晨光落在他银白的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边。

  小夭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沉了下来,靠在他膝头,声音含糊,

  “我睡会儿……天亮了叫我……”

  “嗯。”

  相柳应着,伸手替她拢了拢被角,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他低头望着她熟睡的眉眼,晨光落在她脸上,把那点残留的泪痕都照得清晰。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像在触碰易碎的月光。

  天边的朝阳越升越高,将云海染成了一片绚烂的金红。

  相柳就那么坐着,一动不动,直到日头爬上中天,暖光漫过床榻,他才缓缓低下头,在小夭额间印下一个轻得像叹息的吻。

  带着深海的清寒,带着草木的清苦,带着他藏了千年的、从未说出口的温柔。

  “睡吧,小夭。”

  他低声说,声音里的紧绷彻底散去,只剩下化不开的柔软,

  “我在。”

  朝阳的金辉漫过小月顶的崖边时,瑲玹的脚步像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

  听暗卫汇报时,瑲玹尚能维持着帝王的冷静,指尖碾着奏折上的朱砂,只淡淡吩咐“盯紧了”。

  可当他亲自踏上小月顶,亲眼看见相柳低头吻在小夭额间的那一刻,所有的克制都成了笑话。

  玄色王袍下的身躯绷得像张拉满的弓,指节攥得发白,连带着腰间的玉佩都被震得轻响。

  瑲玹以为暗卫添油加醋,以为那点温存不过是小夭一时的依赖,却没料到相柳眼底的温柔会那样真——他低头吻在小夭额间的瞬间,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半张脸,可那抹温柔却藏不住,连带着晨光都成了他们的背景,刺得瑲玹眼眶生疼。

  小夭的手还攥着相柳的袖口,睡得安稳,嘴角那点笑意像根刺,扎得瑲玹眼眶发烫。

  他想起幼时小夭总追在他身后喊“瑲玹哥哥”,想起小夭被送去玉山时哭红的眼,想起他赌上一切要给小夭一个安稳的将来,可到头来,小夭却在另一个男人怀里睡得这样沉。

  “相柳!”

  瑲玹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相柳猛地抬头,墨瞳瞬间覆上寒霜,下意识将小夭往榻里拢了拢,银白的发丝无风自动,九命妖的戾气如潮水般漫开,却偏生不肯惊动榻上的人。

  “滚出去。”

  相柳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刻意放轻了音量。

  这刻意的温柔,更让瑲玹疯狂。他几步冲上前,长剑“噌”地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赤红,

  “你凭什么碰她?凭你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还是凭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相柳缓缓起身,挡在榻前,银白的身影在晨光里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他甚至没看那剑,只盯着瑲玹,

  “凭她愿意让我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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