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8章 机魂不悦

　　金大叔和安德森离开后，茶室内的空气凝滞。纯一郎脸上刻意维持的谦卑与惶恐如面具般剥落，显露出深藏的疲惫与冷厉。

　　一直候在门外的老仆人森山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开始收拾狼藉的茶具。他看着纯一郎阴沉的侧脸，终是忍不住低声道：

　　“家主，这次……我们付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那箱‘小黄鱼’几乎是家族账上最后可灵活调动的资金了。为了平息安德森准将的怒火，更是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潜艇任务，将家族的流动资金抽空……这简直是孤注一掷啊。万一……”

　　“万一？没有万一！”

　　纯一郎猛地打断森山的话，声音不高。

　　他转过身，那蛇眸盯着这位跟随家族三代的老仆：“森山，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在这个时代，谨小慎微，只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金条没了可以再赚，流动资金断了可以想办法周转！但机会，尤其是能接触到核心、能让我们家族一跃冲天的机会，错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

　　纯一郎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精心修剪却难掩萧瑟的枯山水：“用一笔钱，换来一个能正大光明测试我们‘耳朵’、甚至可能搭上更高层关系的机会，这笔买卖，划算得很！”

　　老仆森山被训斥得深深低下头，不敢再言。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得到允许后，负责“那个项目”的首席技术专家水野博士，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畏畏缩缩地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几卷沉重的开盘式磁带，脸上写满了不安。

　　“纯一郎先生……”水野博士的声音有些发颤，“关于……关于‘海神之耳’系统……我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说！”纯一郎眉头紧锁。

　　水野推了推眼镜，硬着头皮汇报：“按照您之前‘不惜一切代价达到最高灵敏度’的要求，我们改进的‘海神之耳’水声监听系统……它，它现在太灵敏了。”

　　“灵敏不好吗？！”纯一郎语气不善。

　　“好，也不好……”

　　水野博士额角见汗：“上次在近海仅仅是短暂试开机，系统就捕捉到了海量信号，背景噪音、鱼群、海底地质活动、甚至远处经过的商船……

　　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记录数据的磁带就用掉了十几卷！

　　信息过于庞杂，我们现有的分析能力，根本无从对其进行有效分辨。

　　就像……就像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嘈杂市场里，想要听清某个特定的人的悄悄话一样，目前几乎不可能。”

　　纯一郎闻言大怒，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就想砸出去。

　　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位家主又把茶杯放了回去：

　　“八嘎！你要资金我给资金！你要人员我调人员！现在好不容易设下这个局，能借着白头鹰的任务，正大光明地去那片海域进行实战测试！

　　你居然告诉我，我们好不容易搞出来的系统，还是个用不了的聋子？！那我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纯一郎气喘连连：“华国放了第一颗大小姐，那肯定会放第二颗，第三颗……若不借此机验证此系统，我以何资本与白头鹰交涉！”

　　水野被吓得一哆嗦，眼镜滑到鼻尖，他急忙扶正，几乎是喊出来：

　　“不！不是完全用不了！是缺乏强大的数据处理核心！

　　我们需要……需要一台像白头鹰他们使用的Edp machine！只有依靠那种电子数据处理设备的计算能力，才有可能对海量信号进行初步筛选！否则，记录回来的只是无法解读的噪音废带！”

　　“Edp……” 纯一郎喘着粗气，死死盯着水野博士，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所取代。

　　他沉默了几秒钟，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Edp是吧？我给你弄来！”

　　“是……是……”

　　“等等，Edp machine到底是什么设备！”

　　“呃，联邦预算文件里，它的全名叫electronic data processing equipment……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计算机！”水野小心翼翼地解释。

　　在那个时代，这种机器更多地被视作高效的计算工具，主要用于科学和军事领域的数据处理，远未达到后来“电脑”所蕴含的智能概念。

　　“八格野鹿！你当我是白痴嘛！那种体格的东西，怎么装在潜艇上！”

　　“市面上有小型化的计算机出现！不确定是白头鹰大爹还是高卢鸡做的，但，我曾经在舰队基地里看见过！”水野博士缩着肩膀，诺诺的回答。

　　“舰队基地？”

　　“嗨！去接受白头鹰大爹培训的时候，远远的看见过一眼……”

　　“好！我给你弄！”纯一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不就是计算机吗？我想办法！”

　　送走几乎虚脱的水野博士，纯一郎在房间里踱步良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转向老仆森山，语气不容反驳：“森山，去把库房里那批准备献给太子生辰的金料，还有我书房那几幅古画，全部处理掉！尽快再凑一箱金子出来！”

　　……

　　数日后，又一箱沉甸甸的金条，通过隐秘渠道，送到了安德森准将的私人住所。

　　安德森看着再次送上门的金条，脸上的横肉都挤出了愉快的褶皱。“哦？纯一郎，你这次又是什么事需要‘帮忙’？”

　　“不过，你千万别说不想去执行任务了，要知道我们的哈里斯上将已经签署的秘密指令……”

　　纯一郎毕恭毕敬地提出了请求，希望能通过安德森的关系，获取一台“哪怕是淘汰下来”的Edp，用于“提升家族造船厂的设计效率”。

　　安德森摸着下巴，看着金条，又想了想被自己快折腾空的库房。

　　他对计算机一窍不通，但金条他懂。

　　只不过，仓库里，真的没这玩意啊……

　　突然，他想起金大叔那个cIA的据点仓库里，好像堆着一些从本土那边弄来的“破烂”，其中就包括几台据说引进自高卢鸡，但已经报废、被技术人员拆得乱七八糟研究过的计算机。

　　反正堆在那里也是占地方，金大叔最近又好像对舰队的资料室格外的有兴趣……

　　大家都是朋友，你金大叔去看资料，我还是担了风险的。

　　那么要你仓库里的几件旧货，也不是啥大事吧。

　　安德森觉得，纯一郎只是要一台“计算机”，又没指定非要好的。

　　于是，他大笔一挥，打了个招呼。

　　不久后，几大箱标记着“废弃电子设备”的木箱，被秘密运抵了神户造船厂的一个隐蔽码头。

　　还得是你啊，安德森，慷他人之慨这一块，你真是无师自通了。

　　金大叔最终还是得到了安德森的招呼，不过，这几台计算机本就是从高卢鸡那边弄过来，被拆了个底朝天。

　　金大叔本想弄回国让家里人好好研究一下。

　　但得到最新情报后，也对这几台大黄分身不放在心上了。

　　呵呵，一想到家里都做到第二代的机器，自己还视若珍宝，金大叔就觉得自己特别的傻。

　　对于这堆小破烂，能换取安德森这个吉祥物的一个承诺，金大叔觉得还是赚了。

　　于是，一台经历了跨洋旅行、又被cIA技术员大卸八块研究过、最后用飞线勉强重新连接起来、能否正常运行全看运气的“原始版飞线计算机”，就这样被安德森当作“闲置物资”，半卖半送地处理给了纯一郎。

　　并最终出现在了“早潮”号那狭小的舱室内，成为了那套过于灵敏的“海蛟”水声系统理论上的大脑。

　　此交易，众人皆欢。

　　唯余……

　　哭戚戚之初代大黄分身……

　　哼！机魂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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