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8章 兄长慢走

　　暖阁内，气氛正旖旎升温，情浓意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殿外望风的红艳压低了声音，急促地拍打着门扉，语气充满了惊慌：

　　“娘娘！娘娘！不好了！石太傅……石太傅朝着暖阁这边来了！马上就要到了！”

　　这声通报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将满室的暧昧与迷情炸得粉碎！

　　张经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从那张弥漫着馨香的软榻上弹射而起，动作迅捷得如同受惊的兔子，手忙脚乱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往身上套，嘴里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喝！这老家伙，来得可真是时候！”

　　石玲玲相较于他的慌张，反而显得镇定许多，她慵懒地支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光滑的肩头，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怕了？”

　　张经纬一边系着衣带，一边没好气地回道：“这不是怕！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眼下这情形，自然是先避其锋芒，战略转移为上！” 他倒是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就你饶舌！”石玲玲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却不忘迅速指点迷津，“你别从正门！快，从后面那扇窗户走，跳出去后假山景石那边有个死角，顺着那里可以翻过那边的矮墙出去！放心，这暖阁周围今日特意屏退了所有守卫，没人会看见！”

　　张经纬动作一顿，狐疑地看向她，语气酸溜溜的：“哟？路线这么熟？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安排你的‘面授’偷溜啊？！”

　　石玲玲闻言，抓起一个软枕就砸了过去，羞恼道：“你放屁！”

　　张经纬凑到床边，快速在石玲玲唇上啄了一下，安抚道，“你乖乖的。以后……我找机会再来看你。”

　　“去你的！”石玲玲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和不舍。

　　张经纬努力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潇洒不羁的表情与她道别，随即转身，用最狼狈、最迅捷的姿态，如同一只灵活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翻过后窗，迅速消失在假山园林之中。

　　他刚离开不到片刻，暖阁外就传来了石锦朝沉稳而略带不满的脚步声和话语声：“这暖阁周遭，怎么连个值守的侍卫都没有？”

　　石玲玲早已整理好略显凌乱的寝衣，披上一件外袍，勉强恢复了太后的威仪，只是脸颊上的红晕一时难以完全消退。她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是哀家让他们撤下的，图个清净！太傅有何要事，进来回话吧。”

　　石锦推门而入，眉头紧锁，显然没注意到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或者说，他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他径直走到殿中，语气沉重：“娘娘！小皇帝生辰，诸王入京，竟无一人献礼！一个个倚老卖老，那副嘴脸，分明是自恃身负皇室血脉，心怀叵测，觊觎皇权！”

　　石玲玲走到主位坐下，故作平静道：“晋王不是献了一头‘玉麒麟’祥瑞吗？太傅何必动怒。”

　　“祥瑞？”石锦朝冷笑一声，“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我心知肚明！什么玉麒麟，无非是想借此牵制那张经纬！不知为何，我总感觉……小皇帝似乎也知道了些什么，看张经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石玲玲心中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皇帝他还小，心思单纯，又能知道什么？太傅多虑了。”

　　“多虑？”石锦朝目光锐利，“他年纪小，可他身边的赵明诚却不简单！老狐狸一个！我猜测，定是他在背后搞鬼，教唆皇帝！”

　　石玲玲端起已经微凉的茶盏，抿了一口，淡淡道：“无论如何，张经纬此人，有才干，能做事，只要他始终是为朝廷所用，为陛下分忧，些许手段，无伤大雅。”

　　石锦朝闻言，仔细打量了石玲玲一番，忽然道：“我发现，你似乎……有些变了。”

　　石玲玲心中微慌，面上却强作镇定，甚至带着一丝调侃：“哦？是变美了吗？”

　　石锦朝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款式新颖、隐约若现的内衣上，老脸一红，有些尴尬又有些恼怒地移开视线：“你……你怎么又穿这种不伦不类的衣服！成何体统！你……你不知羞，我还替你害臊！”

　　石玲玲见他窘迫，反而起了捉弄之心，笑吟吟道：“太傅若觉得好看，哀家那里还有几套，可以送给您府上几位年轻的妾嫂，让她们穿给您瞧瞧？”

　　“胡闹！成何体统！成何体统！”石锦朝被臊得满脸通红，连连拂袖，差点没背过气去，再也待不下去，找了个借口匆匆告退。

　　……

　　另一边，成功翻出暖阁范围的张经纬。

　　他落在宫苑的草地上，松了口气，但随即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园林之中。皇宫之大，殿宇楼阁、亭台水榭错综复杂，他刚才只顾着逃跑，根本没记路。

　　他专挑人少、僻静的小径走，生怕撞见巡逻的侍卫或者多事的宫人。

　　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正当他猫着腰，躲在一丛茂密的紫竹后观察路径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略显尖细、带着警惕的喝问：

　　“你……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在此作甚！”

　　张经纬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只见一个穿着太监服饰、面相稚嫩的小太监，正紧张地看着他，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张经纬脑子飞速运转，正想着该如何编造一个合理的身份和理由：“呃……我……我是……”

　　那小太监借着月光和远处宫灯的微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张经纬的脸，忽然惊讶地低呼一声，语气变得恭敬起来：“张……张大人？”

　　张经纬一愣：“公公认识我？”

　　小太监脸上露出笑容，压低声音道：“奴婢去年曾随大总管去过云州传旨，有幸见过大人您的英姿，故而认得。当时您还叫我小兄弟呢！”

　　张经纬仔细回想，似乎确有其事，当时传旨队伍里是有个特别白净清秀的小太监。他连忙拱手，带着歉意笑道：“原来是故人！我想起来了！当时公公没穿宫服，一身吏服更显精神，恕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真是失礼了。”

　　小太监被张经纬这般客气地称为“公公”，还提及旧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大人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小净身入宫，已有十余载，还是头一次听人那样叫我，当时……当时还给我愣住了，心里……怪暖和的。” 他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与酸楚。

　　张经纬心中了然，知道这深宫之中的人情冷暖。他立刻切入正题，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大额银票，不着痕迹地塞到小太监手中，低声道：“不瞒公公，我方才在内苑迷了路，误闯至此。不知公公能否行个方便，带我出宫？必有重谢！”

　　小太监感觉到手中银票的厚度，吓了一跳，连忙推拒：“这……张大人，这可使不得……”

　　张经纬以为他嫌少，又欲再掏：“公公是嫌少……”

　　“哦不！不是嫌少！”小太监急忙摆手，将银票紧紧攥住，像是怕张经纬收回，又像是下定决心，“大人随我来便是！这边走！”

　　这小太监果然是司礼监的人，对宫禁路径极为熟悉。他带着张经纬七拐八绕，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小路，最终来到内苑的一处偏僻右后门，此门通往相对宽松的西苑，而从西苑则有路可以直接通往长安城的芳林门。更巧的是，这扇门的钥匙，正好归他保管。

　　小太监利落地打开门锁，对张经纬道：“张大人，从此门出去，便是西苑，沿着主路一直往南，就能看到芳林门了。”

　　张经纬心中大石落地，由衷感激道：“多谢公公！今日相助，经纬铭记在心！”

　　他正要离开，那小太监却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唤道：“张……张大人……”

　　张经纬停下脚步，和颜悦色地问道：“公公还有什么指示？”

　　小太监脸颊微红，支支吾吾，似乎难以启齿：“可否……可否……”

　　张经纬观其神色，心中已然明了。他主动上前一步，郑重地拱了拱手，语气真诚：“经纬今日能脱困，全赖兄弟相助！大恩不言谢！可否请教兄弟高姓大名？他日若有缘，定当报答！”

　　小太监见张经纬如此郑重，称他为“兄弟”，眼中顿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连忙还礼：“奴婢……奴婢记得入宫前，家中姓张！”

　　张经纬闻言，朗声笑道：“既是同姓，便是一家人！以后我们便以兄弟相称！我痴长几岁，便托大喊你一声弟弟了！贤弟，今日之情，为兄记下了！兄，谢过吾弟！” 他再次郑重一揖。

　　小太监激动得眼圈都有些发红，声音哽咽：“兄长……兄长慢走！一路小心！”

　　看着张经纬身影消失在西苑的夜色中，小太监缓缓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宫门，脸上却洋溢着前所未有的光彩。他学着记忆中张经纬那洒脱不羁、大步流星走路的姿态，挺直了以往总是微微佝偻的腰背，在空无一人的宫墙内，试着走了几步。那步伐，虽然稚嫩，却已然带上了一丝不同的气度。今夜这场意外的相遇，或许在这位深宫小太监的心中，埋下了一颗不一样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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