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狐狸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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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蔸娘和阿戎坐在院子走廊上,一人手上拿着一杯陶瓷杯子,装着热乎乎的茶,面对着一个正在上下动的惊鹿。

  在水池上待了有些年份的竹筒,依然工作着,一滴一滴接着上面落下来的水滴。等这个竹筒的凹槽接满了水,它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自动往下落,接着竹筒敲在石头做的水池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等竹筒里的水滴,因为这一次碰撞的震颤而通通撒进水池里,竹筒的前端又会恢复原来轻飘飘的重量,而抬起来再一次抬高有凹槽的那一头,去迎接水滴。然后这一连贯动作的周而复始。

  蔸娘的眉头还是紧紧皱着,盯着惊鹿的方向,过了好久,忽然小声地问阿戎:“但如果宁骋另有打算,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阿戎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刚刚一句话都不说,就是都在想这个啊。”

  “是啊。”

  “那你拒绝他。”

  “已经答应下来了。”

  “临场反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过,他也是在帮派生存了好久的人了,不会这点可能性都没想过。”

  “那不行,这样坏了文叔的名声。”

  “那就别担心。”

  “可是他可能真的很危险……”

  阿戎抬手,往蔸娘脸上轻轻拧了一下,义妹的脸有着年轻的胶原蛋白,在食指和拇指之间软和地被揉来揉去,他控制着力道,不会让这个没有在街头混迹过、没习惯受伤的姑娘感到疼。他用这样的方式堵住了蔸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喋喋不休:“你啊,你啊。”

  蔸娘微微张着嘴,看着阿戎看上去似乎已经不担心的表情,她的义兄现在似乎想在看一只因为害怕而钻床底的猫。

  “做了事,如果定了不改了,就不要想了。以后什么事情都会发现,可能性成千上百个,你打算全部都担心过去吗?”阿戎说,“这些事情,你到以后七老八十,一百岁、一百二十岁、老到死掉,都担心不完。”

  蔸娘眨巴眨巴眼睛,看上去又在认真听,思考了一会儿又问:“但如果文叔因为我的选择有危险那不是……”

  “哎呦!”阿戎发出一声似笑非笑的感叹,这下手劲稍微大了一些,也把蔸娘捏出了轻声的痛呼,“我看你一脸上心,还以为你听懂了!”

  “我听懂了呀!”蔸娘被他拧得口齿不清,连忙辩解。

  “根本没有!”

  “真的呀!”

  阿戎放开手,在蔸娘脑袋上重重揉两把。

  大概是老式的日式房屋,让人有一种回到奶奶家的错觉。夏子说要留下他们吃个午饭再走,阿戎拒绝的话说到一半,这位老妇人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走进厨房,开始把洗好的菜沥干水分,然后利落地切木耳丝。他们听着厨房里发出菜刀和砧板碰撞的哒哒哒声音,阿戎撅起嘴,走也不是。但是晃硕已经做好了吃饭的准备,去橱柜里拿桌布和餐具了。

  最后,一向我行我素的阿戎叹口气,挽起了衬衫袖子,走近厨房,他说日语的腔调软绵绵的,和平时说话感觉完全不一样:“阿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那些肉要切吧?”

  蔸娘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去哪儿帮忙,但是看上去晃硕已经铺好了桌布,阿戎也在厨房里帮夏子打下手,她和宁骋站在一起,自己觉得有些尴尬。宁骋倒是看上去一脸平和,只是因为蔸娘还站在这里,于是他也跟着在原地而已。

  最后,她踌躇地走向厨房,扒拉在门框边看着对厨房的烹饪工具似乎都很熟悉的阿戎,正在处理肉类地横膈膜,刀功利落,很快就找到了合适的方向,顺着肉的纹路切好,按照夏子的意思。

  蔸娘听见夏子温和的笑声,夸奖阿戎说:“好少见会下厨房的男人,看上去你好熟练,看来经常呀?”

  阿戎笑着回答:“还好啦。”

  蔸娘钻进厨房也想问要不要她帮忙,夏子则叫她帮忙融化味噌。

  隔壁客厅传来电视嘈杂的声音,大概是晃硕把电视机打开了。

  蔸娘看着乳白色的味噌慢慢在漏勺子里融化进汤水,虽然看上去很简单,但是慢慢搅动融化的过程还挺累人的。她总是觉得日式的菜品看上去并不难,但是真的上手帮忙的时候觉得好累人。

  “那,夏子婆婆。”蔸娘一边捣鼓着手里的勺子和筷子,一边忍不住说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这个神社一直是您一个人打理吗?”

  “我曾经有个丈夫,不过早些年献给了狐狸,所以这三十年是我一个人在神社。”夏子手里麻利地处理食材,有条不紊,一边还能回答蔸娘的话。

  “那不是很辛苦!”

  “只要习惯了,辛苦和不辛苦,都是人自己想的。”

  “是咯,人的适应能力可是很强的。”阿戎已经按照夏子的意思,把肉切成小块,随着夏子的话说道。

  蔸娘想自己大概是年龄还是太少了,虽然听得懂字面意思,但是只觉得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什么概念,于是话题转了开:“丈夫献给了狐狸是什么回事啊?我昨天……就是,睡前的时候,晃硕和我讲,祂曾经,嗯……”她小心翼翼地想措辞,担心自己的话会勾起夏子的伤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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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哦,祂吃了我的丈夫。”夏子似乎觉得蔸娘的踌躇不决很有趣,笑着帮她说掉了下半部分,“那天下着大雨,但我丈夫约了朋友打牌,我说:‘要么算了吧,我们住的地方这么偏僻,路上又都是泥巴,多不方便啊。’但是我丈夫说我不懂事,男人绝对不能爽约,女人不会明白这个道理的,让我闭嘴,为他准备好伞和烟斗,就出门了。

  “我害怕下雨。打雷和风都不怕,但就是害怕雨,雨落在房顶、伞上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我害怕。于是那天晚上我只好去神龛边上,因为那里的雨滴的声音是最小的,能让我好过一些。虽然我家到犬童家里,和丈夫一起打理神社,供奉这里的狐狸,但我以前其实并不太相信神啊,妖精啊,我倒是有点怕鬼。哎呀,说远了。总而言之,我那个晚上几本就是在神龛边上过的,就对着狐狸神明的像。大概是到了后半夜,我睡着了好一会儿,再醒来雨声已经小了,在最里间的庙里也能闻到青草和泥土被湿润的味道。

  “我听到门外有一种,黏糊糊的声音,就像是……啊,就像是什么东西在泥巴里搅合来、搅合去的声音,我当时听上去是这样的,于是没有多想,我以为只是我丈夫回来了,又和打牌的朋友喝了酒,醉得走不清路,可能在泥地里滑倒了站不起来。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我有一瞬间甚至想,算了算了,就让他睡在泥巴里吧,我真的不想管了,我都说过下大雨的天气,就不要出去和别人打牌了。可是,如果我真不管,他又会生气,第二天不知道多难熬过,而且沾了泥巴的衣服又实在不好洗,所以我还是出去了。其实现在想来,也许狐狸早就给了提醒,那天我睡着了,烛芯没有剪去,但是那蜡烛都快见底了还在一直烧、一直烧,也许这就是个暗示,只是我当时真的太不相信神明了。

  “我出去到了院子里,就看到狐狸在吃我的丈夫。”

  夏子说到这,为了拿大的瓷碗而弯下腰来,于是话题停顿了几秒。蔸娘听得出神,手里的筷子早就停下了搅动,但是好在味噌已经融化的差不多了。

  蔸娘问:“那个狐狸指的是晃硕?”

  “是呢。”夏子继续说,“那时候是冬天,但祂身上只穿了一条破破烂烂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布,很薄很薄,或许是条别人扔在哪里的毯子被祂当做保暖的衣料了。

  “祂看见我了,但只是看了一眼,又继续趴在地上吃我的丈夫。看见我的时候,我看见祂的鼻子皱了一下,祂可能是饿极了,觉得我要抢祂的食物,但是我被吓到了,站在原地不敢跑也不敢动,所以祂就继续吃。我看见我的丈夫,身上的肉从脖子开到了肚子,肋骨和一张碗似的展开,他的眼睛还睁着,但是看上去还算冷静,要么是酒喝太多了,要么就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天会来,所以做好准备了,毕竟,他家世世代代都是供奉狐狸神明的。

  “我一直站在门口,看祂吃饱,只剩下一点残余的内脏和四肢。祂吃饱了之后,就没有那么凶狠了,只是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看着我,虽然祂当时手、胳膊、膝盖,还有脸上都是血糊糊的,还有碎肉黏在上面,但是,祂看上去就像一个婴儿,吃饱之后不哭不闹了的婴儿。

  “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就是看见祂站在我面前,我总觉得,应该照顾祂。然后我把祂带进屋子里,问祂要不要喝热汤,毕竟祂身上湿漉漉的,还吃了生肉,我看见祂有点发抖,祂看上去那么无害。”

  “可是祂那时候刚刚吃了一个活人。”蔸娘小心翼翼地说出觉得诡异的疑问。

  “可是,祂只是饿极了的狐狸,饿了当然要捕猎吃,祂明白什么呢?我的丈夫继承了神社之后总是懈怠,这里都没有什么人来参拜,也常常断了贡品,神明饿着了也是难免的,没有大发雷霆搏击到很多人,已经很温和了。”夏子还是维持着自己想法,“我给祂找了衣服,还烧水洗了洗身体,祂就在家里睡了一晚。但是我实在也不知道要拿一个,变成人样子的狐狸怎么办。住在附近的富人家小姐,帮了忙,找了她当时的男朋友过来,说可能知道怎么照顾这个跑下来的神明。

  “她的男朋友不是个做正行的,家里几代都不是,是个极道家里的少爷,我知道,不放心把狐狸给他们。狐狸对人们的那些事情看上去什么都不懂,金色的眼睛又很漂亮,祂虽然是神明,可是神明也会受到伤害,我害怕如果交给他们,在看见就是在玻璃里的标本了。我虽然,确实不太爱我的丈夫,但是我既然嫁进了犬童的家,我得守护神社里供奉的神明。

  于是我没有同意。我也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胆量,敢挡在一个极道少爷的面前。他当时腰间还带着一把武士刀。”

  蔸娘暗想着,那位少爷是不是指的是橘成冶,从年龄上推断,似乎能符合得上。但她只敢想想,猜测,阿戎则直截了当:“那个少爷是橘家现在的组长?”

  “是啊,想想真是白驹过隙,他当时还是个脾气暴躁的小伙子,没几句话就会和人大喊大叫,刀剑相向。和现在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人。”夏子笑着说。

  蔸娘听了也想不出来。

  “但后来狐狸自己出去了。”夏子又继续说,“狐狸从我后面走出去,我虽然很害怕祂受伤,但是祂一定有自己的打算,我只是照顾祂,不能阻拦祂做任何事。”

  “我看见狐狸上去,依然像一只狐狸一样,去闻那位小姐和那位少爷的脖子,少爷并不喜欢,就往后躲,刀都差点要推出鞘来。那位小姐倒是明白得很快,祂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狐狸,人的样子的狐狸,她用哄小动物的方式把祂带上了车,祂甚至没有看我一眼。我有点失落,但是,那是神明,普通人揣测不了,也独占不到。

  “小姐给我一笔钱,不小的一笔钱,让我葬下丈夫,还有过日子。我继续打理神社,还要代替丈夫的工作,给村子里的人做祭祀、祝福,作为狐狸的女巫。过了两个月,狐狸又出现了,坐着小姐的男朋友的车来的。

  “只是两个月,祂从一句话都不会说,一下子就和一个大孩子一样,可以说一大段一大段的事情了,太惊奇了,就和一个人似的,如果走在路上不会有人怀疑祂是狐狸的。然后祂还说,小姐和少爷给了祂一个名字,因为眼睛的颜色,所以叫祂晃硕,祂又说,祂看见别人都有姓氏,所以也想要一个,但是橘少爷的姓氏是他们家为了挑选继承人的,祂不能用,小姐快要和橘少爷结婚了,很快也会换掉,祂不想用。于是祂问我,既然当时吃掉了我的一个丈夫,那现在再补一个同样姓氏的人给我,好不好。我其实听不懂祂这个要求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我没法拒绝祂,于是我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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