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飞往罗马

　　现在是凌晨四点半，林嘉文显然没有睡好，蔸娘也没有。林嘉文穿着一套长袖睡衣还披着长款的睡袍，头发睡得有些乱，眼白带有睡眠不充足的血丝，黑眼圈很重，让他本就阴鸷的表情多了几分阴湿和憎恶。他现在站在自己家门前的门廊玄关里，死死地盯着大大方方把车停在自家门口的陆昀丰。蔸娘穿了一身面料柔软的运动服，短袖短裤宽松柔软，整个人看上去像一个棉花垂耳兔，拉着一个小箱子，站在林嘉文后面，她的脸色也不太好，也是挂着黑眼圈，但是肩膀微微耸着，看上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看看林嘉文，再看看戴着墨镜、靠在车边一副“堂堂登场”的样子的陆昀丰，再看看林嘉文，再看看陆昀丰。她的脑子里不适宜地想到从互联网上看的傻瓜笑话，“女儿带了黄毛回家”。

　　但蔸娘她不是真的女儿，而陆昀丰绝不可能是黄毛。

　　陆昀丰依然我行我素，咧开嘴笑得十分友好并且自信，对林嘉文脸上一万个不满和对他近乎生吞活剥的敌意视而不见，“起好早啊林生，上了年纪觉少吧？”

　　蔸娘在脑子里尖叫。

　　“你怎么在这儿？”林嘉文暗着脸质问他。

　　“我接学生上飞机，我也被调去国外进修，和她一起。”陆昀丰实话实说。

　　“阿戎店里昨天的事情你干的。”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陆昀丰没有否认，而是依然露着牙齿，笑得轻松自然：“拿钱办事，林生。”

　　“你故意在阿戎的店里下手。”

　　“我可没有这么不识规矩，我只是没算准计量，发作时间稍微慢了一点。”

　　“你故意的。”

　　“我不敢，我现在可是被你们父女拿捏着身家性命呢。”

　　蔸娘的脑子里一直在尖叫，陆昀丰每说一句，就忍不住尖叫一句。陆昀丰和晃硕真的太不一样了；晃硕只是一个永远摸不到社交常识的孩子，时不时出格的话和行为基本来自于祂的过于单纯，单纯到有点傻，像个动物，很努力融入人群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失败的小动物；陆昀丰他知道人际交往是怎么回事，游走于两边但是两边都做得有头有脸，学生喜欢他——除了期末，在业内虽然行为出格但是名声挺好，东家一般都让他好端端进来好端端离开，他的出格源自于主动的发疯，就是喜欢戳别人痛处，明晃晃把算盘打到别人脸上，不带一点遮掩。

　　林嘉文看上去真的像咬死这个人，但是似乎又想起蔸娘还在身后，而让蔸娘去参与工作也确实需要他，于是咬着牙把气给吞下去了，往边上让了让，示意自己的契女可以出去了。

　　蔸娘拉着小箱子，走得有点鬼鬼祟祟，做贼似的。准备下门廊的楼梯时候停了停，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一样，又维持着一种鬼鬼祟祟地状态走了回去，非常恭谨，控制着只有衣服和衣服相互挨到的距离，虚虚地抱了抱林嘉文。但因为她个头不高，只能很僵硬地用额头点了点对方的前胸。

　　她听到林嘉文原本不耐烦的叹息断在一半，似乎是她这个举动把契爷弄愣了一下。她感到后悔，羞耻心在脑子里疯狂爆炸，像是成千上万烟花齐放，但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仓库，堪称灾难。太僭越了！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

　　接着，她感觉到林嘉文的手以同样小心翼翼的力道拢了拢她，在她的后脑上轻轻拍了拍，接着，蔸娘听到林嘉文近乎耳语的声音说：“多打几次电话回家，想回来了的随时和我讲。”

　　他听上去心情好了很多，蔸娘渐渐放松了原本紧绷绷的肌肉，和他道别，拖着小行李箱上了陆昀丰的车。

　　车开出好一段距离，蔸娘开始忍不住在后座上打盹，她听见陆昀丰发出一声嗤笑。她本能地循着声音抬头往前看，从后视镜里看见陆昀丰的眼睛，对方正好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下自己。她发出含含糊糊的“嗯？”，陆昀丰轻佻地说：“个小狐狸精。”

　　“什么啊？”蔸娘一下子坐直了，怒目圆瞪。

　　“说错了？”始作俑者不但不反思似乎还振振有词。

　　“您可是大学老师，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我没有素质。”

　　“您也知道啊！”蔸娘气得人都清醒了几分，挂着黑眼圈但是脑子现在转得飞快，血压似乎都往脑袋上飙，“还不是因为您一大清早在门口按喇叭，非要把林生吵醒，还和他那样说话！哪里用得着我去安抚他情绪，我总不能看着自家大佬生气，然后就这样走掉！”

　　“你这话就说得没有道理，既然是我把他惹生气的，那就应该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为什么你要去安抚他的情绪？”

　　“因为在我和您和他同时出现的场合里，显然我的角色应该是头马，或者契女，而不是您的学生，所有我要去安抚契爷的情绪。”

　　“那你为什么不冲过来给我一巴掌来安抚他的情绪？”

　　“我打您能安抚到他什么情绪？”

　　“按照你的逻辑，他在和我生气，那作为他的头马，你应该来解决我，而不是简单的安慰他，毕竟这样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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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理解您的逻辑，我也不想明白您的逻辑。”蔸娘坐回椅子里，抱着胳膊拒绝沟通，“您就是闲得慌想要解闷。”

　　“多有意思。”

　　“才没有！”蔸娘气鼓鼓，像一只河豚，搜刮了二十年岁听过的所有脏话和骂人的话，舌头在后牙槽舔了舔，半天却只憋出来一句：“我讨厌您。”

　　陆昀丰闻言笑得十分开怀，就好像是看了一场有趣的好戏。

　　陆昀丰的车，在他们下车之后被一位穿着行业内常见的快递员制服的东南亚男人开走，男人在接过他的钥匙时叹了一口气，说：“周先生说：‘让理查德这混蛋不要再把我们的快递员当作随叫管家来用了，再提这种需求就收双倍费用，他妈的’，他说一字都不能差也不能漏，一定要原封不动的带到。”

　　陆昀丰依然嬉皮笑脸，说：“代我回个话，也要一字不差：别这么小气，甜心，双倍我又不是付不起。”

　　东南亚男人拧起眉毛，面露难色，有点犹豫，但还是说了：“你知道我们老板不是男同性恋吧？”

　　“我也不是。”陆昀丰拍拍车门，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了，转身还不忘对蔸娘招招手，示意自己的学生跟上自己。

　　蔸娘跟在陆昀丰身边的心惊胆战，和在林嘉文身边的小心谨慎不一样，她总担心和陆昀丰说话的人会一怒之下给陆昀丰一拳，然后开始一场斗殴，而她会被不小心卷入麻烦。

　　她坐在飞机上等待起飞的时候，看这陆昀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叠成小包袱的纸巾，从里面拿出她昨天给她的小药片，没向空乘要求给杯水，就直接吞了下去。蔸娘算了算时间，差不多是七十二小时，他算得准准的。飞机起飞，在缓缓上升的时候，蔸娘还在努力咽口水，以此缓解耳朵感受到的嗡鸣和鼓胀，她一转头，看见陆昀丰已经开始睡了。

　　横跨两个大洲，十四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让蔸娘身上骨头咔咔作响，坐着不动也是累的。

　　下飞机的时候，天倒还是亮的。蔸娘手里的手表还是原本的时区时间，上面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

　　但是手机系统已经非常贴心地把时区给转换过去了，现在依然是上午，蔸娘觉得有些恍惚，并且还有一些困倦。一上飞机就开始睡，并且几乎一直睡到了飞机落地前的陆昀丰，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倒时差，精神满满，衬衣上因为久坐有了些许褶皱，但看上去还是干爽精致的。蔸娘觉得自己现在皱巴巴一团，被飞机座椅捶打蹂躏过，想不通这个四十左右的人究竟哪来的这么好精神。

　　陆昀丰伸了一个懒腰，舒展起消瘦的腰背，看上去像一只很难抓住的猫，放下胳膊的时候拍了拍蔸娘的背，问：“几点了？”

　　“早上十一点五十分。”蔸娘打了个哈欠。

　　陆昀丰又拍了两下，“不错！我们盗窃了十个小时的时间。”

　　罗马。电影取景的常客，艺术家朝拜的城市，游客一年四季都把这里填满成为旺季。

　　来到新地方的小姑娘显然又开始对身周的一切感到好奇，不同于亚洲和美国市中心充满包豪斯影响下，外观简洁玻璃窗外壳的现代高楼大厦，这个城市保留了更多过往历史的建筑风格。即便现在能通过更便捷的渠道知道这些信息存在，但是真实摆在眼前的时候，她还是会忍不住到处看。

　　陆老师走在前面，对路线似乎已经了然于胸，也不催促他那个好奇心旺盛的学生，悠哉地往前走，时不时侧头往后瞥一眼，看看她有没有被落下。

　　蔸娘跟着他穿过小巷子，穿进一个人烟稀少的街道。她看见一辆白色的城市越野车，停在前面。她对车实在没有什么知识储备，从侧面看不出这是什么牌子的车，有时候就算看见了商标也不一定知道是什么车，只觉得白色扎眼，直觉告诉她上面坐着一会儿应该见面的人。

　　从车上下来一位女士，身材健壮高大，深栗色卷发端庄优雅，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好似被匠人雕琢出来的大理石雕像，应该被摆在古罗马艺术文物的展区里。

　　陆昀丰看见她便笑脸相迎地打招呼，推起架在鼻梁上的墨镜，俏皮地顶在发顶。他很自然地和这位女士贴面礼。因为身高的微微相差，女士还踩着高跟鞋，他得仰着脑袋，而女士微微欠身。

　　蔸娘更矮小一个，仰望着这位陌生的女人。林嘉文在让她来罗马之前还是有说一些本地的家族关系的，维持几年的生意伙伴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合同和和信息，蔸娘能够看见的，她凭借记忆猜测这位高大女士大概是凡妮莎·嘉米诺。

　　嘉米诺家族算是典型的意大利黑手党家族，似乎家族产业的每一部分都有点沾亲带故的，蔸娘没讲过真的意大利黑手党，林嘉文说不过就是意大利籍的行内人而已，没什么区别。但是姑娘对意大利黑手党的印象多半来自于早年风靡全球的小说改编电影《教父》系列，但是仔细想想，她忽然意识到那些人都算美国人了，能不能算纯粹意大利黑手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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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妮莎·嘉米诺对于她来说只是在资料上匆匆看过一眼，两寸的照片看不出她生动时候的样子，蔸娘完全也没想到她这么高，抬头看着对方的时候感到一阵压迫感。

　　“我想说好久不见，但细算只有两年不到，你怎么就长白发了？”凡妮莎拨弄了几下陆昀丰被墨镜压着的发丝。

　　“两年已经够发生很多事了，凡妮莎。”陆昀丰由着她，一边往后伸手，精准抓住了蔸娘的胳膊，把她往前拽了拽，“林先生家的女儿。”

　　蔸娘踉跄了一下赶紧站好，端端正正鞠躬点头：“是的，我是蔸，林先生的人。您好嘉米诺女士！”

　　凡妮莎却歪着脑袋，看着她露出顾怜的神情，伸出一只手来捧着蔸娘的脸，掌心轻轻贴着蔸娘的下巴。维持着这样的动作一会儿，她笑着说：“真不好意思，你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

　　蔸娘不知道回答什么，只好轻轻地挤出两声局促的笑。

　　司机已经下车接过蔸娘的小箱子放进后备箱，并且把后座的车门开了。陆昀丰则是自己很自然地把箱子放蔸娘的边上，然后开了副驾驶的位置。蔸娘在司机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的时候连忙钻进车里，生怕耽误了别人时间。

　　“我知道你们这一阵子住在城里，但是嘉米诺先生想先见见你们，辛苦你们先到一趟庄园。”凡妮莎说，“我父亲之前就想见见合作伙伴的女儿，但是不凑巧身体不好，而林先生又十分地……”她顿了顿，“小心谨慎。”

　　陆昀丰坐在前面笑了一声，用蔸娘听得懂的母语语言说：“金屋藏娇。”

　　气得蔸娘想要蹬他的椅子，但这里又不合适这样做，只能生了几秒闷气。但同时，她又要保持礼貌和第一次见面的凡妮莎·嘉米诺说话，她腼腆地说：“林先生怕我入行晚不懂规矩，出面做事总要先教会了才合适，这样大家都舒心。”

　　凡妮莎笑起来，神神在在说：“原来是担心不懂规矩。”

　　喜欢一蔸繁花半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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