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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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停了。

  黄昏居然那么亮。好像大雨把罪恶都洗干净了一样。

  木莎没有杀国王。她按照洛蕾塔的要求,向国王提出了非常苛刻的条件。她还要求亲自教导“吉迪”。

  在她说出这个条件时,国王皱了下眉。他觉得木莎是想公报私仇,但他还是应下了。

  “洛蕾塔”和瓦乐芮的死亡,以木莎获得了更多权力和自由为结果,在国王的操纵下轻轻揭过。

  戒严结束,雨后的弗特苏一如既往,没有什么变动。

  晚霞甚至更加灿烂。

  短暂出现的彩虹引起了惊呼,许多雄鹰在天空上穿梭着。

  木莎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彩虹,也不是因为那些玩闹的鹰族。

  是出现在她面前的佩西拉。

  佩西拉戴着黑色的面纱,就那么沉默地看着她。

  木莎没有看她。木莎并不缺爱,她是被佩西拉溺爱着长大的,佩西拉让她训练,佩西拉为她解决了训练以外的所有事情。

  回到兰尼尔之后,无论她被佩西拉推开多少次,她都会用尽所有方法再站到佩西拉身前,问她,妈妈,为什么不和我说话,为什么不再爱我了。

  她得不到回答。一次都没有。

  但是她总觉得,问得次数多了,佩西拉总有一天会嫌烦,然后告诉她答案。就像小时候做作业,她太困了做不下去,就一遍一遍地叫着妈妈。佩西拉被磨得受不了,就会告诉她答案。

  可是佩西拉这次意外地坚持。佩西拉始终没有松口。

  时间像一把利剑,再好的布料也会被这把剑戳到烂掉。

  木莎很疲惫了。她什么都不想问佩西拉,她知道佩西拉听到了消息,但是她不想解释,也不想说话。

  她想回家陪瓦乐芮。

  但佩西拉叫住了她。

  “木莎。”

  木莎停下了,她沉默地看着佩西拉。她很久没有见到佩西拉了,她觉得佩西拉老的很快。

  为什么。不是在过她想要的生活吗?为什么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木莎的头在胀痛。同时失去女儿和朋友,她的心被抠空了一块儿。她已经不再期待新的生活。

  她也不期待母亲会给她一个答案。

  佩西拉开口了。

  “木莎。离开兰尼尔吧。你不属于这里,既然洛蕾塔和瓦乐芮都……木莎,你没有留下的理由。”

  木莎感觉到了一阵眩晕。雨后的风带着泥土的腥气,她被这风卷着,像跌进了血泊。

  世界对她有一种恶趣味的残忍。空气很闷,那种令人不安的窒息感让她恍然记起,其实她一直在痛苦。只是情绪延宕,她总是后知后觉。她的暴戾与躁动、孤独和不安,都在安静的情绪中被消磨掉了,只剩一层薄薄的灰。

  风把灰都吹走了。她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在这阴郁的晚霞下交叠,空旷而没有意义。

  木莎抬起头,她直直地看着她衰老的母亲,语句简短。

  “最开始,我是为你留下来的。”

  佩西拉微微侧了下头。她在逃避这句话,像无视一个丑陋的疤痕。

  但是,她说出的话却能刺出无法愈合的伤口。

  “木莎,我这个月会死。我也不再是你留下的理由。你在我身上浪费了太久时间,就当是你还我的。”

  “你不会死。你不用担心被下毒,你很安全。

  ……我在雷米亚兹有一个房子。”

  木莎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提起她那个房子,她还没意识到她又失去了一个家,她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抓住什么。

  佩西拉了解木莎,她知道木莎在不安。她咳嗽着,用手帕捂住了嘴。

  她在犹豫。她知道木莎此刻有多么痛苦,但是木莎迟早会知道。

  黑纱下,佩西拉闭上了眼睛。

  “没人给我下毒。我一直在生病,我活不过这个月。”

  “……妈妈。”

  佩西拉下意识地想要回应。木莎的语调和小时候一样,每次木莎委屈想哭的时候,就会用这种语调叫她。

  木莎没有想哭,她只是觉得这并不现实。她觉得佩西拉说的话很荒谬。她下意识叫着妈妈,她今天已经承受太多了。

  “给你看病的医师专业吗?”

  “当然了。我的医师都是国王派来的,国王最不想我死了,木莎,你也明白不是吗?”

  木莎不明白。

  “你在骗我。你总是骗我。”

  “你要是有更好的医师也可以介绍给我。我还想多活几年。木莎,我没骗过你。”

  佩西拉转身准备走了。

  在离开之前,她顿了一下。

  “木莎,死亡对于一些雌鹰来说是解脱。”

  不知道是在说她自己,还是在说洛蕾塔和瓦乐芮。

  木莎怔怔地看着佩西拉的背影。

  天旋地转。

  在这一天,她同时失去了她的朋友、女儿和母亲。

  她躺在街道上,雨水浸湿了她的衣服,凉意侵进她的骨缝。

  她睁着眼睛,看着慢慢消散的彩虹,和始终有雄鹰在盘桓的天空。她有一种被命运吞噬的错觉。她好像不该回来,她的选择违背了她既定的命运,所以她被惩罚,被伤害,被强烈的痛苦咀嚼。

  但是。

  木莎想,还好是她。

  这么多痛苦,只有她能够承受。别人都受不了,但是她可以。

  她已经习惯了。

  她习惯了接受。她的困境反复出现,她的幸福在前半生用光了。她需要用她之前得到的爱来填补之后的坑洞。

  瓦乐芮之前笑她。

  “你好压抑啊,木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发脾气。我到了你那个年纪的时候,我也会变得和你一样稳重吗?”

  不会的。

  瓦乐芮没有变得更加稳重,她停止了呼吸,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木莎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的后背潮湿。

  她知道她会再站起来。她从来都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她只是有些疲惫。她有一种滋滋作响的恢复能力,无论遭受到怎样的重创,第二天她依旧会迎着太阳,沉默地继续走。

  “……木莎老师。”

  木莎微微转了下头,她看到了她的学生们。她并不意外他们的到来,她知道他们的消息很灵通。

  她不知道他们了解到的是哪个版本的故事,但是她不想解释,不想诉说。

  “木莎老师,费莓欧用你的联络器告诉了我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诺尔维雅轻轻开口。她见过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木莎老师,她同时知道现在的木莎情况有多糟。

  她在接收到洛蕾塔已经死亡的消息后就带着部分队友和雅琳休来了弗特苏。

  菲阿娜和艾琳作为领主留在弗朗西,和弗朗彻一起分析现在的局势。弗朗彻在考虑是否要把计划提前。

  诺尔维雅在路上收到了费莓欧发来的消息。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曲折,诺尔维雅分不清这是国王早有预谋,还是那个“吉迪”的临时起意。

  诺尔维雅没有瞒着雅琳休。

  雅琳休知道事情经过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它很认真地看着它的家长们。

  “我想要帮助洛蕾塔,我想要请一个长假。”

  雅琳休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会给米雅老师写一个报告。洛蕾塔比上学更加重要。她在皇宫里很危险,我要去保护洛蕾塔。”

  雅琳休是独立的个体。它的意愿是最重要的。在它的生命里,它有探索世界的权利,它的未来是它自己主导的。

  诺尔维雅无法反对,休特他们也是。

  他们先去了木莎的庄园。

  阿尔泰尔已经醒了,他把瓦乐芮放在了安全的位置,然后他背起昏迷的费莓欧,拿着武器警惕地在门口守着。他不知道木莎回来过,也不知道费莓欧已经把消息传了出去,他只是觉得这里不安全。

  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他难以脱身。

  所以在雅琳休开门时,阿尔泰尔毫不犹豫地挥出了刀。但他看到了雅琳休。

  他今天流了很多眼泪,他的嘴唇干裂,他以为他不会再哭了。但是看到雅琳休的一瞬间,他及时地收住了手,还是呜呜地哭了出来。他语无伦次地说着他今天的经历,像被魇住了。

  雅琳休看着他,上前一步抱住了他。

  “阿尔泰尔,你做得很棒。你该休息了。”

  雅琳休知道自己拥有魅惑的能力。阿尔泰尔的状况太糟糕了,如果没有外力干预,阿尔泰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会安眠。

  但阿尔泰尔没有睡着。他依旧固执地,重复地说着瓦乐芮断掉的翅膀是怎么拍打着他的手臂。

  雅琳休回头,求助地看向了艾尔利特。

  艾尔利特揉了揉他的金发,叹了口气。他摘掉了一枚戒指,直直地看着阿尔泰尔。

  “那些都是噩梦。睡吧。”

  阿尔泰尔应声而倒。

  他身上还背着费莓欧。费莓欧被砸醒了。

  她迅速睁开了眼睛。在看到雅琳休后,她才放松起来。

  “你们似看到……”

  费莓欧一开口就发现自己有些口齿不清。她的脸肿的不是很厉害,但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她摸了摸脸,摸到了很多伤疤。

  她的脸色垮了下来。

  “糟糕。这些疤痕要很久才能消。让我爸妈看到,他们又要唠叨。”

  杜库想起他拿着俄布老师给他的魔药。他走近雅琳休,让雅琳休把药剂给费莓欧。

  诺尔维雅和休特找到了瓦乐芮,但木莎不知所踪。

  他们带着蛛姀去找木莎,把艾尔利特和杜库留在庄园。

  蛛姀很快锁定了木莎的位置。但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躺在大街上,像一具傀儡的木莎。

  木莎的情绪一直都很淡。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因为不在乎,所以不会被伤害。但是她不是木头,不是没有感情的傀儡。

  只是,即使是崩溃,木莎也很安静。

  诺尔维雅下意识地想要说些什么。她说了费莓欧和阿尔泰尔的情况,说了弗朗西的局势,说到最后,木莎还是毫无反应。

  蛛姀拍了拍诺尔维雅。

  “刚才佩西拉来过。她说她活不久了。”

  诺尔维雅失语。

  她向后退了一步。

  夕阳也快要消散了。

  寒意一层一层地攀升,街道上慢慢有了声响。

  这个世界不会为个人的悲伤让路。

  有人在痛苦,就有人在幸福。

  木莎站了起来。她的衣服都湿了,贴在身上像一片黑色的膏药。她的神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外面有什么很好的墓地吗?”

  她问着她的学生们。

  诺尔维雅知道,她对于墓地很有研究。

  “木莎老师,‘悬海之境’很好。我的父母,都在那里。”

  “好,谢谢。我们回去吧,快到晚饭时间了。”

  诺尔维雅注视着木莎。越是看起来平静的人,越是被痛苦裹挟。她甚至觉得,木莎已经不再排遣她的痛苦。

  木莎是个与悲剧共生的雌鹰。她的活力、她丰沛的情感、她的悲伤与愤怒,都被兰尼尔隔断了。

  在兰尼尔的雌鹰,情绪大多扭曲而极端。木莎也一样,但是她从来只伤害自己。

  如果武器有心跳,有感情,那就可以被利用和困束。兰尼尔的国王控制了木莎,利用木莎的善良和坚韧。国王让木莎觉得,她就该接受这样的境遇,她不能抱怨,她不能展露她的情绪,她会伤害到无辜的同伴,所以她只能自己吞咽那些悲伤。

  木莎居然能够忍受那么久。

  “……我曾经能成为兽勇士。”

  木莎竟然轻轻笑了一下。她的眼睛很亮,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你们都没见过,不是吗。我能飞得很高。”

  木莎化成了原形,在夕阳的最后一缕光中,木莎像利剑一样斩向了天空。

  木莎的原形很庞大,她的翅膀锐利的能够划破人的喉咙,蛛姀看一眼就知道木莎的实力。

  木莎,的确能够成为兽勇士。

  她飞向天空的时候,有一种遮云蔽日的威慑感。那一条黑线没有任何转弯。

  所有在天上飞翔的雄鹰都避开了木莎。木莎像一团黑色的火焰,直直奔向最后一缕光。

  霞光陡然变得苍白。帕垂亚蒂山是那样低矮。执法的雄鹰像尾巴一样追着木莎,然后在某个高度,他们停下了。

  但木莎始终没有停歇。

  那个高度令人恐慌,木莎变成一个不仔细看就很模糊的黑点,几乎和刚刚出现的月亮平齐。

  诺尔维雅听到了惊呼声。

  街道上的鹰族驻足观看,他们确定了木莎的身份。

  “……那个高度,只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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