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危险，诱惑，韩信的抉择？

　　冯固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回荡。返回东郡，拥兵自重，观望风色……这确实是一条看似能够自保的道路，甚至是一条可能攫取更大权力的道路。

　　但这也意味着，他可能将要走上一条与高要建立的这个王国离心离德的道路，一条可能引发内战、让生灵涂炭的道路。高要对他恩重如山，他真的要在这疑似高要罹难之际，做出可能分裂其江山的事情吗？

　　可是，若不如此，难道真要像冯固预言的那样，回到咸阳，将自己的命运交到一位并不熟悉、且可能对自己充满忌惮的新君手中，去赌那渺茫的仁慈和宽容吗？他韩信，从一个受人白眼的落魄之人，走到今天这一步，付出了多少心血，经历了多少生死？难道就要这样轻易放弃一切，甚至可能连性命都无法保全？

　　大帐内，牛油火炬噼啪作响，跳动的火光将韩信挺拔而孤寂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在营帐的帷幔上，仿佛他内心剧烈挣扎的具象化。

　　冯固，这位跟随他南征北战、身上交错着数道为他挡箭而留下伤疤的亲兵统领，方才那一番披肝沥胆、甚至可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谏言，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帐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剩下火炬燃烧的细微声响和彼此间沉重的呼吸。韩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几上冰凉的青铜兵符，那上面还残留着白日里调兵遣将时留下的体温，此刻却只觉得刺骨寒冷。

　　他并非不懂冯固所言。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几乎是贯穿了史册的血色定律，是每一位功高震主之将难以摆脱的梦魇。他韩信，从一个受胯下之辱的市井之徒，到位极人臣、手握天下兵权的大将军，这一切，确确实实是拜王上高要所赐。没有高要的破格提拔和绝对信任，便没有他韩信的今天。这份知遇之恩，他时刻铭记于心。

　　然而，冯固的话，像一根根毒刺，精准地扎入了他内心深处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角落。王上近来行事愈发莫测，威严日重，尤其是那神秘莫测的“系统”之力，更是让臣子们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咸阳朝堂之上，暗流涌动，关于清理功勋旧臣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韩信，军功卓着，在军中威望极高，真的能独善其身吗？

　　时间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终于，韩信微微抬起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叹息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决断，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目光重新聚焦，落在了面前因紧张而脸色发白的冯固身上。

　　“冯固啊，”韩信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你也跟着我的时日不少了，风里雨里，刀山火海，算是为了本将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斩钉截铁：“自此，去掉战甲，解甲归田吧。我会命人给你准备五十万钱，足够你后半生富足安稳。”

　　如今的高要王朝，早已推行了新式的货币体系，五十万钱，这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足以让一户十口之家几辈子衣食无忧。韩信给出这样的安置，不可谓不厚道，这既是对冯固多年效命的酬谢，也是希望能用这巨额的财富，堵住他的嘴，保全他的性命。

　　“将军，您……您这是何意？”冯固闻言，面色骤然惨白如纸，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强烈的不甘，“末将并非为了钱财！末将是为了将军，为了这无数追随您的弟兄啊！”

　　韩信不愿再多言，也不想再听那些动摇他心志的话语，他直接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不必多言！你直接离开吧，今日之言，言尽于此，出你之口，入我之耳，不可再对第三人言！否则……本将也护不住你！”

　　“将军！你……”冯固还想再争辩。

　　“冯固！”韩信猛地提高了声调，打断了他，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盯着对方，“去吧，本将累了！”他仿佛是在对冯固说，又仿佛是在对自己强调，

　　“本将能有今日之身份地位，能一展胸中所学，统率千军万马，皆因王上信重！此恩重于泰山！若因王上顾忌于我，便是一死，韩信又有何惧？让我背叛王上，行那不忠不义之事，韩信……万万做不到！”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帐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这既是他给冯固的最终答案，也是他对自己内心彷徨的最终镇压。

　　然而，冯固眼见韩信如此固执，心中焦急万分，他扑通一声，竟是不顾尊卑地向前膝行两步，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将军！您忠义无双，末将岂能不知？可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难道连自己的家眷都不顾了吗？夫人、公子，他们何其无辜！若将军……若您不在了，他们在这波谲云诡的咸阳，又如何能保全自身？”

　　他见韩信身形微震，知道说中了要害，立刻趁热打铁，将声音压得更低，语速更快：“更何况，将军身上所干系的，绝非您一人啊！灌婴、周勃……多少将领是唯将军马首是瞻？他们追随您奋勇杀敌，为国建功，本身并无过错！可一旦……一旦朝中开始清理，将军您若倒了，他们便是下一个目标！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到那时，只怕是少有人能够逃得一命啊！将军，三思啊！”

　　这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彻底撕开了温情脉脉的伪装，将血淋淋的现实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赤裸裸地摊在了韩信面前。家眷、部将……这些是他韩信无法割舍的羁绊，也是他权力的基石，此刻却成了催命的符咒，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终于，韩信的耐心和理智，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一直压抑的怒火、恐惧和被人一再逼迫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他的堤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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