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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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对一,邱无涯明显左支右绌了很多。

  笛飞声的刀,从正面劈向颅顶,凌厉得大有把他从头到脚,劈成两半的架势。

  他出剑抵过,南宫弦月的刀已近在咫尺,从右侧欲断他胳膊。

  他提肘撞击其肋骨,好悬躲过一击。

  而方多病的长剑,出如电光地相准了他脖颈,欲穿颈而过。

  他快准狠地揪住其腕骨,用劲拧开的同时,拖着人往后甩。

  可方多病的力气也不是吃素的,他反擒住人,扭转方向。

  小笛飞声的刀似猛虎下山,狠戾地砍向他肩背。

  他使了招“船到桥头”,才堪堪避开刀锋。

  然而高手的武斗,往往只在瞬息之间,一劫过,接着的又是一劫。

  他目光陡然大炽。

  笛飞声的刀,间不容缓地当胸贯来。

  哧一声,挫骨没进血肉里。

  要不是他急中生智,速度又快,错了一位,那刀戳的就是心脏,可真真是命丧当场。

  间不容发,另外三人的剑风刀风又至。

  共同交织在一起,织成了密不透风的大网。

  一盏茶后,他遍体鳞伤地摔砸在地。

  摔的地方,倒伏着一截胡杨枯木,那枯木有成年熊腰那么粗,竟是咔地一下断成两段。

  佩剑也脱手而去,穿透洒落的月光,当空飞来,要插进面门。

  他慌忙一滚,却被断木阻了道。

  那剑竟是贴着头皮割下一耳,吃入土中。

  剧痛席卷全身,绝望与困惑也决堤之水般,灌满胸腔。

  他抠着沙土,不甘地想。

  不,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李莲花不是天下第一吗,加上他的功力,再加上那些江湖人的功力,他不是天下第一吗?

  为什么还是打不过这群人?

  为什么……为什么?!

  事实上,每个人的功法都有自己的路数,有的路数相近,有的对冲,有的暴烈,有的温和。

  筋脉的宽窄亦是不一,即便以邪功吸入别人的功力,也不便承载。

  因此,在后续上,需要想尽办法,进行融合平衡,以免内腑暴乱。

  为防暴乱,他服食过很多药,也锁闭了不少江湖人的功力,没有一同释放出来。

  李莲花的功力很温和,他没怎么封。

  但这种化大成化大境的东西,他用出来,也只是形肖神不肖,浮皮潦草罢了。

  可不管如何,他为了江湖大业,为了给死去的儿子报仇,做了那么多,怎么能功败垂成,怎么能如此收场?

  不,不该这样。

  绝不该这样!

  绝不!!!

  他咬紧糊满血水的牙关,拔剑而出。

  身形也从地上,猛然拱立,直起。

  由于背着月,夜色暗沉,林子里的树也影影幢幢的。他整个人,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苦笑一声。

  随即,并指点开身上的一些穴位。

  “我既为之,物尽其用。”

  方多病几人,正逐步靠近他,并出掌打去,想要一鼓作气歼灭敌人。

  四股真气如脱缰之马,迅猛地攻向邱无涯。

  不料迅雷不及掩耳间,风云大变。

  林中狂风大作,把树木花丛撕扯得极度变形,断折无数。

  沙土混杂着枯叶,在空中飞旋。

  抬头望月,月亮也迷在风沙中模糊不清,要被吹落人间的样子。

  一切改了天换了地。

  方多病四人打出的真气,竟倏地反弹回来,落在他们自己身上。

  四个人当即飞贯出老远,砸在各处,口吐鲜血。

  他们连忙爬起来,持刀提剑围上邱无涯。

  几招之后,再被揍翻在地。

  痛感在四肢蔓延,一时间连刀剑也握不稳当。

  方多病感觉自己要挂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微微抬起头。

  用一只眼望去——另一只被额头淌下的血糊住了。

  只见邱无涯一身暗棕华服,立在风暴之中。剑尖滴着他们的血,淅沥不可断绝。

  不胜枚举的真气,从他体内滚滚流出,磅礴得旷古未有。

  “他这是,咳咳,打算……”方多病咳嗽着道。

  笛飞声紧着喉咙,把疼痛咽往肚子里,强撑着回。

  “和我们……同归于尽。”

  邱无涯的确是作此之想。

  事情已然走到这个地步,那便破罐子破摔,把体内的功力尽情释放出来好了。

  哪怕暴乱九死一生,也能拉几个垫背的。

  再者说九死一生,也不是全无生机。

  一线之机,他甘愿放手一搏,与天赌命!

  “那,咳,那怎么办?”南宫弦月后脑勺着地,现下嗡嗡嗡响,一时失去思考。

  小笛飞声艰难地拖动两下身体,去够掉数米之外的刀。

  闻言,他吐出一个飘渺又孤注一掷的字。

  “赌。”

  邱无涯敢赌,那他们也赌。

  赌在被杀死之前,能拖到敌人爆体而亡。

  此时,远处打坐的李莲花和李相夷心中一刺,坐不住了。

  邱无涯步步逼近,一剑蓄起,立马就要对着方多病他们削出。

  李相夷二话不说,要去抓剑。

  修养内伤的扬州慢,快速断开,要转为滚滚的战意。

  突然,一道温和的声音,仿佛漫天黄沙里的一缕清风,拂过他耳际。

  两指点在他的背上,引着扬州慢续回去。

  “静气,凝神。”

  李相夷拿剑的手一滞,但也没去管内伤。

  “我——”

  “闭嘴!”

  他刚说一个字,耳边的温柔就变为训斥,李莲花极蛮横无理地打断了他。

  存亡之地,李相夷舒缓内伤走的是快路子。

  还差最后一点,才能调理好,否则会前功尽弃。

  但邱无涯发了疯,身边之人危在旦夕,怎能不急?

  大不了——

  砰!

  邱无涯那一剑已然削出,方多病他们奋力爬起来,扛下一剑。

  然身受重伤,扛起来要命。

  毕竟,那一剑压下来,是李莲花的毕生功力,加半个江湖。

  再一剑,四人抵抗不住,倒伏于地。

  邱无涯的第三剑,直取他们性命。

  他们如果能在刹那之间,一举站起来的话,或许能再拖上一剑两剑。

  可刹那,哪是那么容易的。

  剑气横扫而来,可谓是半只脚踏进地府,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四人瞳孔陡然一缩,脑子里闹起了走马灯。

  十万火急之际,猝然掠来一剑,过如浮云,却贯透光阴与四季。

  一下斩断了他们脑海里,过往岁月的频闪。

  铮,剑啸清明!

  刎颈退开了第三剑,一袭白衣临风而立,披光戴月。

  人如“孤标立劲雪”,剑乃“长青贯四时”。

  李莲花片刻前的念头是——

  大不了,我去扛也是一样的。

  方多病瞪圆了眼睛,“李莲花,你!”

  他输过去的扬州慢,本是以防万一,给对方作保命之用的,又不是拿来费命的。

  李莲花那一剑,几乎把内力烧个干净。

  “又是你。”邱无涯一惊。

  惊完,也意识到那坚挺身躯的虚浮之处。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出几剑。”

  李莲花心存剑意数千,可实打实地,是一剑也出不了了。

  刎颈斜握在手,缭绕其上的内劲,已是风干的浅水。

  真气搅起的飓风吹刮过来,呼得他衣袂烈烈作响。

  一剑携幽冥作鬼啸,风驰电掣地迫向他眉心。

  “李莲花!”

  “李大哥!”

  方多病四人惶急大喊,一骨碌爬起来,拔腿冲上前去。

  有人比他们更快。

  空中一白练疾闪,剑光浩然可破山河。

  赤影翩若惊鸿,落在李莲花面前。

  凛冽的银光在少师上迸射,宛如秋莲盛放,抵开了邱无涯的剑。

  “青萍夜吼秋莲冷。”

  李莲花落目在,随风飘荡的高马尾上,心存疑惑。

  “我怎么没见过这招?”

  过去几十年,他从来没使过,李相夷哪儿弄来的。

  “刚弄的。”李相夷答他。

  李莲花又有疑问,那灵感何处来的?

  他当李相夷的时候,怎么没这种灵感?

  李相夷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尽管背对着人。

  “你当李莲花那十年。”

  他道。

  李莲花:“……”

  算了,不该问。

  “你——”李相夷抽空,往后头瞥了一眼。

  他刚想让人躲远点,还没说出口,李莲花已在十几米外了,溜得比兔子还快。

  果然啊果然,不出则以。

  “真是……”

  真是什么,被无奈的叹息声取代了。

  叹罢,剑锋直指邱无涯。

  方多病四人,也紧咬牙关,继续抗争。

  五个人协同无间,共御强敌,邱无涯要紧促不少。

  可惜,斗来打去,仍是差一点,就是差一点,叫他们无法消灭。

  月亮西斜,照不长五个人的影子。

  他们散倒在地,伤痕累累。

  至于邱无涯,他面色一白,真气乱流,显然已处在暴乱的边缘。

  但要让他彻底暴乱,必须再战上几招,必须超越于他。

  超越,只能是破境。

  破镜,也得有境破。

  五个人里,笛飞声已是悲风白杨第八层,算得上是大成之境。

  大成再往上破,是很难的。

  有的人一辈子,可能也无法再破一境。

  他在这个时空悟了八了年,离第九层也还是差一截。

  方多病自身的心法“梧桐雨”,也到了第八层。

  当然,他的第八层,打不过笛飞声的第八层。

  每个人各层的功力阈值是不一样的,同层的不代表同一水平。

  也就是说,江湖上跨层打人,不是什么鲜有之事。

  李莲花年轻时,就经常这么干。

  再者,方多病的第八层,还是初期。

  而扬州慢,尚处于第七层中期。

  南宫弦月的“朔云边月”,也在第七层中期。

  只剩两个人了。

  “你悲风白杨,练到什么地步了?”笛飞声叩开了密玥传音。

  小笛飞声心头,恍然传来一道响,他怔了半秒才回。

  “第七层大圆满。”

  笛飞声道“好”,破除对“自己”的吝啬私心。

  “我告诉你第八层心法。”

  小笛飞声稀奇地看他一眼,“你承认了?”

  “这不重要,”笛飞声不想谈,也没空谈这个,“心法。”

  “破而后立。”小笛飞声接。

  他知道。

  “破而后立。”传音里插了道画外音。

  李相夷也知道。

  笛飞声脸黑了一瞬,“……”

  他梗了梗,要往下说,小笛飞声先开口了。

  “可当下正是紧要关头,你总不能叫我自绝筋脉。”

  笛飞声斥了一声,“粗浅!”

  “谁告诉你,破第八层非得把自己弄成残废?”

  小笛飞声瞟他一下,意思显而易见。

  笛飞声颇为无语。

  他那是没办法,角丽谯折磨的,又不是他非要变成那个样子。

  顿了下,他没好气地言说经验。

  “镜起于心,破境,实乃破心。”

  “你且回答我,悲风白杨走的是什么‘道’?”

  小笛飞声一愣,忖了片刻说。

  “向死而生?”

  笛飞声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

  小笛飞声:“……”

  不是你让我答的吗?

  他一面腹诽,一面忍不住顺着那话往下思索。

  问我自己,什么意思……我自己……

  内里星子般闪烁,迸溅出一点灵光,他好像明白了。

  当他依着笛飞声的指令,以问询的语气,回答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牵着牛鼻子走了。

  而悲风白杨,向来都是——

  他灵台深处,笛家堡的演武场又浮现出来。

  麻木的斗兽之眼、带血的利刃、残酷的厮杀……那里没有朋友,放眼之处,皆是敌人。

  他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孤身一人闯出来。

  来到江湖,又一人一刀,杀出一片天地。

  不对,不对,那分明是笛飞声。

  他不再是形单影只了。

  可是,他怎么又不是笛飞声呢?

  东海的梦,漠北树林的梦,十来年的岁月历历在目,他仿佛融于他,亲身经历过一般。

  即便他抽离于他,他们的心里,都住着一棵共同的白杨。

  生长于贫瘠的大地,从不怨天尤人。

  而是把自己的根须,一寸寸扎入地下,汲取水分养料,拔高树干与枝叶。

  风侵蚀它,它屹立不倒。

  沙土掩埋它,它重新抽长出枝桠。

  迷雾消散,一切慢慢通透起来。

  他看见了一个“我”。

  “懂了吗?”笛飞声见他眉头舒展,问。

  小笛飞声“嗯”了声。

  但是,他还有一个问题。

  铮——

  冷铁对撞的声音,直冲天灵盖。

  对了,他们还在打架。

  他硬扛着邱无涯的剑,剑气削得骨肉生疼。

  “你说得轻巧,”他握刀的手被震得发颤,“这种情况如何破?”

  破镜也是要时间的,还要静心澄明,不受干扰。

  边打边传音,尚且好办;边打边破镜,倒是少见。

  这要是有个差池,说不定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要是不破,死路一条,也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更糟。

  “你不是说你明白了吗?”笛飞声去砍邱无涯天鼎,助他脱险。

  “这就是死地。”

  “我”破土而出的地方。

  小笛飞声张口,竟无法反驳,一个字也没传进密玥里。

  “你若做得到,我倒高看你一眼。”笛飞声激励道。

  高看一眼有什么用,倒不如给点银子花花。

  不过,对小笛飞声还是挺受用的。

  他跟笛飞声较了八年劲,不就是为了让他高看吗?

  遂调整着心境与刀势。

  笛飞声沉而有力的声音,空响在心头,助他一臂之力。

  “跟着我——”

  李莲花几乎是同时,对李相夷如此道。

  李相夷插完“破而后立”那句话,就被一道温润的话音唤走了。

  “你扬州慢,是不是练到第七层圆满了?”

  李相夷称是。

  李莲花匿在树后,问他,“我且问你,‘扬州慢’的核心是什么?”

  “生生不息。”李相夷脱口而出。

  “何为生生不息?”李莲花进一步问。

  这下,李相夷想了想,才举例答。

  “草木破土,而为生。”

  “春长秋落,腐叶为泥,是为不息。”

  “循环往复,便是生生不息。”

  嗖,一道真气冷不防打来,凿穿了树,李莲花换了个地方躲,又道。

  “依你之见,草木由生,到息,到不息,可归于什么?”

  “归于什么?”李相夷反问了一句。

  草木就是草木,能归于什么?

  一片草是丛,三棵树是森,归于草丛和森林吗?

  李莲花让他往更大了想。

  “更大……”李相夷喃喃,心中求索俄顷,明悟过来。

  “自然吗?”

  “没错。”李莲花循循善诱。

  草木虫鱼,风雷雨电,人的生生死死,都起于自然,终于自然,往返于自然。

  生生不息的终极要义,自然也在自然。

  可是,该如何抓取自然呢?

  这个命题,太博大了。

  李相夷蹙了蹙眉,有些苦恼。

  思路往回倒,自然拆解开来,他去想一片叶,一棵草,一缕风,一滴雨,还有一根萝卜……

  “嘶——”

  他想着,把这些意念聚起来,凝结为心法,再融为剑法。

  不尽如人意的是,扬州慢像蜻蜓点水,泛起一圈涟漪,又归于寂静了。

  那新生的微薄内劲,蔓延到剑上,对上邱无涯的剑,还是叫他吃痛。

  他攥着少师,李莲花的功力,似无可抗争的雷霆,从剑尖灌入四肢百骸,筋脉迅捷地过了电。

  全身都疼。

  太难打了。

  他打不过自己。

  也没办法领会自然,去重构扬州慢。

  心底隐隐生出了急躁。

  “李相夷。”他听见李莲花又叫他。

  声音跟以往一样,格外地平和,让人如饮清茶。

  “境无心不自起。”

  “不要想,去感受。”

  李相夷点点头,依旧有一丝迷茫。

  “去感受……”

  风起云涌的树林里,树叶没有照常飘落,它们受真气的波动,混乱又无序。

  他感受什么呢?

  无端地,他很想问李莲花一个问题。

  “过去那十年,你快乐吗?”

  碧茶加身,亲朋背反,这样的日子,无一日不是坏的。

  他亲眼所见,痛其所痛,以至于苦痛缱绻于心,常常忽略了一些东西。

  思及此,他恍又看见,李莲花驾着小楼,云游四海。

  或者停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垦一块地种菜。

  风来,他听每一缕风息。

  云起,他看每一片云移动。

  太阳晒过来,他静卧在藤椅上任其渗透。

  当雨落下的时候,他站在窗前,瞧雨打地里的萝卜叶。

  “你听,是萝卜喝饱水,打嗝的声音。”

  李相夷不懂,萝卜又不是人,打什么嗝。

  李莲花只是微微笑着。

  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

  当他把萝卜与人隔开之时,潜意识里,就同自然拉开了距离。

  脑海中又忆,云隐山初见李莲花时,他到屋顶来哄自己。

  哄完,伸着懒腰,往后仰了仰。

  月光迎面洒下来,把脸镀得跟玉璧一样。

  “你这样,像在晒太阳。”他随口形容。

  “我这是晒月亮。”李莲花纠正他。

  他十分不理解,“可是从来没有‘晒月亮’这个说法。”

  人们也很少晒月。

  也不是不晒,更多的,是“望”。

  眉心戳来点轻柔的触感,李莲花盈笑道。

  “现在有了。”

  “你也晒一晒吧,有好处。”

  “什么好处?”李相夷学他撑坐着。

  李莲花“嘘”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

  月华轻手轻脚地,落在身上,像极了清冽的水,悄然流动着。

  有点凉,很舒服。

  他醉在月里,身体飘然,升到天上去;又恍惚,是月缓缓落下,沉进身体里面,再难分开。

  月不再单纯是月,我不再单纯是我。

  他忘记了我。

  他成了自然的一部分。

  不,他本来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跟着我——”

  李莲花说。

  树林上空,明月静悬,丝毫不为风波所动。

  记忆中的月,恍与这一轮月重合。

  丹田里,缕缕生息滋长,由慢到快,势如破竹。

  李相夷跟着李莲花,不,一同念道。

  “神返太初,虚静为门。”

  “一念守拙,万法皆生。”

  “玉轮朝西坠,剑冷咽宵风。”

  “我以月为心,我以月为神。”

  “一剑承其魄,与之共浮沉!”

  茫茫夜色里,白光忽地亮起。

  眺月而去,空中一时竟不得见月,唯余肃冷的光,割人眼目。

  就仿佛明月跌坠人间,光华迸散了一地。

  铛的一声剑鸣。

  天地为之一寂。

  第八层的“扬州慢”,漫出空前绝后的生气,“明月以获沉西海”也就此应运而生。

  剑光掠去,所过之处,下了一场纷扬的“雪”。

  雪粒打在身上,消融,消融。

  看起来为皮肤的温度所化,实则沁入骨髓,结成了锋利的冰凌。

  遍体生寒,满身锐痛。

  一并掠去的,还有一抹刀光。

  似暗沉天色里的一颗星闪,小笛飞声心念一动。

  “大风起兮,遍吹蛮荒。”

  “匪所悲怨,我以凭借。”

  “投之亡地然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八荒何须寸木生,我即寸木震八荒!”

  丹田里顿起山呼海啸,筋脉涌入无可比拟的洪流。

  “悲风白杨”第八层已破,“悲风何处摧八荒”也随之即出。

  好比荒凉的戈壁上,起了一场大风。

  凡风卷过之处,皆流溢出浓郁的杀伐之气。

  便是神佛当道,也避无可避。

  此外,还有两刀一剑,也气势凶猛地杀出。

  五股真气拧在一块,奔向邱无涯。

  他瞳孔蓦地圆睁。

  当啷,指向敌手的剑,滑落在地。

  沙地软,剑音并不大,还有点沉闷,像被沙子吞没掉了,如同他要被吞噬殆尽的生命。

  他再不能战。

  只剩下暴乱的真气,胡乱地冲击着身体。

  “邱某……死……”他艰涩地发出声音。

  也许是想说死不瞑目,也许是要说别的什么。

  总之,囫囵不清。

  扑通,他跪倒在地,真气冲破了膝盖,站也站不住。

  接着,是肩膀,胸腔……一个地方,又一个地方。

  这个过程持续得不短。

  扬州慢是忘我之道,亦是生之道,是故修复着他。

  然别的真气,毁损着他,包括他自己的。

  他死得极不痛快。

  一口气断掉,续上,再断掉……

  这时,李莲花从树后探出半边身子,喊道。

  “物尽其用,物尽其用!”

  李相夷五个人回头,四个人都略显迷茫——这不是邱无涯说过的话吗,有什么端倪不成?

  唯有笛飞声,无奈地笑出个气音。

  他步上前去,往邱无涯体内,植入了一股罡气。

  先前敌人提防着,不好种。

  这下,想怎么种怎么种,想种多少种多少。

  不过,他只种了适量的。

  多了死太快,便宜人。

  邱无涯筋脉马上胀得厉害,真气也乱得更甚,整个人痛苦不堪。

  那四个人了然,挑了挑眉。

  挑罢,方多病不由得瞪了眼笛飞声。

  感觉被针对了。

  一会后,邱无涯跪也跪不住,歪倒在地,断气而亡了。

  浑身上下,遗留着真气冲出的窟窿。

  正所谓因果循环也。

  五个聚到一块,目光互碰了碰,染血的嘴角带着笑。

  可树林并没有平静下来,天上的月亮一黯,有片乌云遮了过去。

  林间翕动。

  什么东西,围拢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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