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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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山道印出一串脚印,蜿蜒上行。两侧的草木覆了雪,一些承载不住的,躬下腰来,横遮在路上。
咻——
一颗石子飞来,命中一根弯折的竹子。
竹子猛地一弹,下了场雪雾。
散尽后,李莲花五人一狗,踏着雪走过去。
内劲缩回手心里,李相夷望着越来越近的云居阁,思索着件事道。
“要跟师父师娘他们说吗?”
小笛飞声亦有这个考量,扫眼三个大的。
“你们觉得呢?”
三个大的自然明白,他们指的是同为一个人,还有时空这些事。
李莲花俄顷,拒绝道。
“不了吧。”
师父师娘年纪大了,说出来,还要惹得他们为此伤心断肠,平添了堵。
笛飞声斟酌一番,也是这个意思。
“没什么好说的。”
方多病跟着俩人的意见。
“……也好。”李相夷和小笛飞声,顺了他们的意。
可也不免为之遗憾,李莲花和笛飞声,到底是叫不上一声“师父师娘”。
走了段,李相夷又问,“那你们走的事,后面如何解释?”
这问题挺为难,三个大的久久拿不准主意。
半晌后,方多病眼睛一亮,率先提出一个建议。
“有了。”
“你就说我们死了。”
说完,又立马呸掉,“不行不行,不吉利。”
“这好胳膊好腿的,活得长长久久才是。”
剩下四人,把想骂人的话,咽了回去。
“回东海。”笛飞声给出一个比较合适的理由。
李莲花觉着可以,“阿飞说的不错,我们本就称是东海人士。”
“落叶归根,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再正常不过了。”
“总不能待在东海,永不来云隐山了。”小笛飞声点出纰漏。
方多病拍下李莲花,“那就让李莲花编个故事,什么恩恩怨怨,迫不得已,我们立誓再不出东海。”
李相夷摇下头,“你们不出,不代表师父师娘不会踏足。”
这么多年的相处摆在这里,漆木山和芩婆不是没可能下山,去东海看人。
五个人就此绕来绕去,狐狸精都听晕了。
但无论怎么说,都难以填补完整。
无论怎么解释,都逃不出伤人心的圈套,孰轻孰重罢了。
李莲花长叹口气,扬手搭下李相夷肩膀,又望下小笛飞声。
“那就靠你们了,尽量瞒过吧。”
笛飞声颔首,方多病捣头。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深知,这是当甩手掌柜的意思。
不过将来,也确实只能靠他们圆了。
一会后,李相夷脑海里,再次冒出个问题。
“万一太虚门,出现在云居阁附近,该当如何?”
李莲花三人语塞。
那还能怎么办,玩大发了呗。
考虑到真有这种可能,可能出现在四顾门,出现在金鸳盟,出现在大街闹市……李莲花选择不相信。
“这门现今都罕为人知,应该有自己的规律,不会随意出现在人多的地方。”
“也是。”李相夷认为不无道理。
如此的话,太虚门的传奇,早烂说书人的话本里了。
江湖上也多的是人,趋之若鹜,四顾寻找。
“那——”小笛飞声心头浮出又一个疑问。
就是还没开口,被笛飞声打断了。
“别那了。”
李莲花揉下眉心,亦言。
“你们俩别再问这种了,问得我头都疼。”
方多病也不愿思虑了,劝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到时候再说,到时候再说,好好过个年,好吗?”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不问了。
问来问去,闹心,闹他们心,同样闹自己心。
“情”这一字,是无解的。
几个人说起别的来,边说,边往山上走。
这条上山之路,是走一年短一截。
李莲花三个大的,都不约而同地,比往年更认真地,看过途中的一草一木,一一记下。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也不同以往走在前面老远,而是伴在他们左右,一步一个脚印。
细雪轻缓地飘落,时光仿佛慢了下来,连同旧年的记忆。
“老头子。”芩婆坐在竹亭下,翻看着一沓纸。
宣纸有些皱了,有些泛了黄,像是过了很久很久。
“你看这个,”她拿起一张,上面的字歪扭着,“是相夷几岁写的来着?”
她翻的,是李相夷少时习字学画的纸张。
漆木山在院子里,给新打下的木桩缠麻绳。
那木桩,是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以前练武用的。
多年过去,早已腐朽风化,不必经人之手,就能剥落下木渣来。
要用,只能换新的。
不过,换了新的,也没人打了。
只有山上的风吹日晒,将其磨损,再度为旧。
漆木山却只是一圈一圈缠着。
雪淋在他身上,融进白了许多的头发里。
闻言,他把手里的麻绳挂桩上。
拍打拍打衣服上的雪,进亭子里去,“我看看。”
他站在边上,接过,一瞧便知。
“五岁,隆安二十二年三月初六写的,我教他写了首‘墨梅’的小诗。”
他想起什么趣事,胡子笑得一动。
“我记得,那天砚台坏了,我用碗给他装了墨,放在他那小桌子上。”
“旁边,还搁了碗芝麻糊。”
“他没留神,一时拿错了碗,吃了满嘴的黑。”
“你还好意思说。”芩婆责备道。
“吃的也不知道放开点,吃病了怎么办。”
“那小子舌头灵着呢,味不对立马就吐了,就喝了一口,也没咽下去什么。”漆木山找补。
“我不是带他去洗了嘛。”
有的染得深,没洗掉罢了。
舌头残留着淡淡的黑渍,过了两三天才彻底消干净。
李相夷那时候还丧着脸问,自己是不是要变成小鬼了。
漆木山顺着说鬼故事逗他,吓得人晚上睡不着觉。
最后,芩婆牵到自己屋里,哄他睡的。
并告诉说,鬼都是唬人的。
李相夷从那以后,不信世上有鬼了,但不妨碍怕。
芩婆瞪漆木山一眼,看下一张,神色才舒缓下去。
那是张画,李相夷七岁画的。
画中,有一间竹屋,两个小人,一个剪着绒花,一个拎着酒葫芦。
边角还题了字,“赠师父师娘”。
“老婆子,”漆木山指着左边的人,“你看你这鼻子是歪的。”
芩婆点着右边的人,“你指头还少了一根呢。”
彼时的李相夷,画得还不熟练,经常描出四不像来。
说到这个,漆木山的回忆,不由得延展。
“这样的画,好像有两张。”
芩婆也记起来了,神情恍然。
缄默一会后,她压下哀感,“不提了。”
漆木山点点头。
另外一张画,画的是单孤刀。
送出去后,单孤刀假意笑笑,嘴上说着欢喜,背地里把画撕了。
还恼道,“画的什么,这么难看的东西,也好意思送给我。”
再往下,李相夷字写得越来越好了,画也像模像样起来。
到十岁时,纸堆里多了另一种风格。
“这是小笛写的。”漆木山抽出一张。
“要硬朗些。”
“相夷的比较飘逸。”芩婆用眼睛描摹纸上的一笔一划。
“说起来。”漆木山摸着胡子,咂摸了一下说。
“他的字,跟莲花的很像呢。”
“你觉不觉得,他们怪像……”
一个人的。
芩婆怔了怔,她常常也有这样的错觉。
可错觉归错觉。
她说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
李莲花和李相夷的字,形上不乏像的,神上倒有微妙的不肖。
相较而言,李相夷的失了几分雅重写意。
漆木山亦觉自己是昏了头,垂手按到腰间的酒葫芦上。
顺带解下,灌了几口酒。
几口接着几口,似开闸的水收不住了。
眼见着人越喝越多,芩婆耐不住,数落了几句。
漆木山方停了酒,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继续看李相夷和小笛飞声的“大作”。
其中,有一张很大的宣纸,叠起来了。
他们一同展开,放好,占据了整张石桌。
“这个我知道,”芩婆抚平因折叠而生的褶皱,“是相夷十二岁,在夏七月画的。”
画的是片莲池,天气晴好,荷花开得正盛。
池中有个亭子,李莲花和师父师娘坐在里面,品茶赏着风光。
池边是块柳荫,方多病和笛飞声在打架。
他和小笛飞声,还有南宫弦月,划着只小木船,荡开拥堵的碧色,采摘着莲蓬。
太阳太晒,他们头顶都戴了荷叶帽。
狐狸精待在船头,探着脑袋,同蹦来的青蛙干瞪眼。
两个老人瞅着画,眼底盈笑,脸上的皱纹舒展不少。
雪还在下,夏天却活了过来。
芩婆循着旧忆絮叨,“相夷描完线,还找小笛一块填色来着。”
“你看这块,绿油油的,绿过头了。”
漆木山叉着老腰笑,“小笛只知道练武,哪儿懂什么填色。”
画上的色彩,一块淡,一块重的,不是很和谐。
描线,也裹着几分稚气。
于是,整张画显得不完美起来。
可放在白茫茫的冬日里,有种别样的浓墨重彩。
此外,画的侧边,还题了首咏莲诗,是李相夷嚷着让李莲花题的。
他还揣着朱砂罐,让每个人按了手印。
一排的指印下,狐狸精的狗爪格外显眼。
漆木山和芩婆看得入迷,在外面待了很长时间,风吹雪落的,竟不觉得冷。
不知几时,院外传起一道亲切的呼唤。
“师父师娘!”
“相夷他们回来了?”漆木山和芩婆俱是一诧。
两人忙起身,往院外赶。
刚迈两步,后头哔剥一响,纸张被风一掀,要散成满地。
他们赶紧回身,用木匣压住,方过去。
到十几米外,几个人拎着东西,熟门熟路地推开大门。
“今年怎么这么早,仗打完了?”
几个人“嗯”了声。
“没受伤吧?”两个老人跟着他们往回走。
“那哪能。”几人并不报忧。
再说,那些伤的确好全了。
为防师父师娘多问,李相夷岔开话题。
“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山上雪大,天这么冷。”
两个老人一卡。
芩婆负过一只手,又抖抖袖子,让它自然地盖住手。
“屋里待久了,怪闷的,出来透透气。”
漆木山手揣进袖里,附和道。
“炭火太烘,把你们师父脑袋都熏晕了。”
但李相夷他们早注意到了,那苍老泛紫的皮肤。
以及雪地里静立的木桩,还有不远处亭子里,摊开的纸张,染着密集的墨迹,和花花绿绿的颜色。
就是还没过几眼,两个老人便搡着他们,让快进屋取暖。
一行人进了屋。
炭盆覆着厚厚的冷灰,火栗藏在下面,几乎不再灼红。
漆木山干笑笑,去加炭。
放了年货,小笛飞声先一步弯腰拿起火钳。
“师父,我来吧。”
漆木山转身去烧茶。
方多病已站在茶壶边,咕哝道,“没水了。”
“阿飞,”他指着壶子命令,“你去装点水来。”
“成啊。”笛飞声反常道。
然后,把一袋米扛起来,扔方多病肩上,“你去厨房,充米缸里。”
他一副撒手的样子,方多病怕米掉,只得护好扛走。
笛飞声拎起空壶出门,轻轻松松地路过他。
“方大公子,慢走。”
方多病磨牙剜他,骂着一遍接一遍的“可恶”。
客堂里,李相夷叫过漆木山,搬起年货里的一坛东西。
“老头儿,给你带了好酒。”
漆木山一下子精神了,当即搂过揭了盖,凑近去深深一嗅。
香醇的气味冲上来,冲得他容光焕发。
见人碗都不取,抱着坛,二话不说欲畅饮一番。
李莲花劝道,“前辈,酒喝多了伤身。”
“喝茶吧。”
他熟练地,到架子上取茶叶备着。
两口下肚,漆木山止了瘾。
倒不是听了劝,而是忧心芩婆。
见人一时不在,他商量道,“我藏一坛,你们替我瞒过。”
他四处搜寻隐蔽之地。
李相夷和李莲花低咳一声。
小笛飞声摇首,嘴角翘起点弧度。
“你要瞒我什么?”
酒还没藏,芩婆捧着木匣,跨过门槛。
漆木山搔把头,把酒搁回原地,吹胡子道,“没有的事。”
芩婆“哼”了一气。
李相夷当和事佬,随后眸光锁在木匣上。
“师娘,这什么?”
“不过是你和小笛,小时候的一些玩意罢了。”芩婆怀念地说。
李相夷端到自己手上,“给我看看。”
其余人,皆来了兴致。
刚打开匣子没多久,笛飞声和方多病前后脚回来了。
火一点点变红,暖着屋子。
茶沸了起来,咕噜噜吐着泡。
一群人坐在火边,喝茶翻着旧物。
“你以前的字真够难看的。”笛飞声草草略过几张纸,便嫌弃开口。
“没你的难看。”小笛飞声呛回去。
方多病对他俩的字指指点点,“五十步笑百步,你俩彼此彼此,谁也别说谁了。”
都一个人,难看还不是一样难看。
两个笛飞声睨他,眼神如出一辙。
李相夷对自己的字画,倒是颇为赞赏。
“这么看,也是有几分天分的。”
“我当初如若不入江湖,想来当个画师也不错。”
“那你就想错了。”李莲花哂。
他从前试过这个活计,穷得那叫一个叮当响。
可说来,他定定地望着那些东西。
一般,对小孩子来讲,习作练完就练完了。
往往垒在某个旮旯角里,积灰的积灰,虫蛀的虫蛀。
除是格外有纪念意义的,才会好好留着。
没想到,师父师娘收藏了那么多,完好地保存着。
念及此处,他心头似杯里的茶叶,被热水泡开,每一根脉络里,都涌动着温热。
思绪飘忽的档,一道和蔼的声音游入耳中。
“呐,吃糖。”
漆木山从年货里拆了包糖,第一颗递到了他面前。
那只布满沟壑的,粗糙的手,捏着他最喜欢的一种糖,映入眼帘。
他没有一下回神,反而回到了小时候。
师父师娘带他下山,到糖铺子前,不必他开口,漆木山就会晃晃,拉住他指头的小手,陈述着问。
“相夷吃不吃糖?”
“师父给你买。”
“吃。”他仰高眼。
然后,师父掏钱,买上一大袋,让他抱在怀里。
沉甸甸的,有种特别的踏实感。
师娘则摸着他头,叮嘱道。
“一天最多只能吃两颗,不能贪嘴,知道了吗?”
他乖巧地点点头,也怕牙被蛀坏去。
当然,脑子老是经不住诱惑,会忽略这件事。
他垂首失笑,伸手拿过那颗糖。
“多谢——”
“师父”两个字溢至嘴边,他慌忙改了口。
“多谢前辈。”
漆木山再抓把糖,一颗颗给出去。
狐狸精本在安静地烤着毛,见每一个人都有了,于是晃晃尾巴盯着漆木山。
“怎么,你也想吃?”漆木山欢喜地撸了它两把。
狐狸精哈舌头。
漆木山往它嘴里投了颗东西。
狐狸精高兴地嚼起来。
原来,糖是肉干的香味。
众人瞧着它,会心一笑。
而此时的屋外,风雪正压劲竹,嘎吱嘎吱的声响团绕竹屋。
天色迅速暗了,窗纸除开炭火外,还添了层灯火的光晕。
暖融融地,蒸出烟火的气息来。
这个春节过得很慢,日子和缓地流着。
腊月二十九那天,南宫弦月拎着年货,上了趟云隐山。
回去的时候,身上又挂了堆东西。
漆木山和芩婆提前给他塞了压岁钱,三个大的也一如既往地,由李莲花代表,塞了红包给他。
“来,今年的,拿着。”
南宫弦月本要接的,手送出去一半,琢磨着不对。
“这不太好吧,我比你大诶。”
笛飞声还是同辈,方多病是晚辈。
李莲花“啧”了一声,屈指敲他额头。
“臭小子,我三四十了,你有三四十了吗。”
南宫弦月缩着脖子,还是拿了。
到年三十这天,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也得到了师父师娘,还有李莲花三人的红包。
拿自己的没什么问题,他们好好收了。
就是,把方多病排出去了,告诉他。
“先说好,你不算在里面。”
方多病抗议,抗议没有用。
不止,李相夷还学着李莲花的样子,给他包了个红包,在回廊下分开去睡觉时,变在他面前。
“这是为师给的,拿着吧。”
方多病往外推,“这算什么,我才不要。”
李相夷偏要给。
方多病偏不要。
拉锯下,他投去目光,向李莲花求助,后者倚着柱子晃脚,丝毫不多管闲事。
望着远方的一抹光亮说,“这山下的烟花还放着呢。”
笛飞声是个拱火的,在旁边抱臂唱和。
“别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番心意。”
小笛飞声则毫无预兆地,扣着人肩膀,猛地一转。
“放这里。”
李相夷拉开人后领,将红包夹进两层布料间。
拍拍说,“压岁钱,万万年。”
“你今日可以睡个好觉了。”
说完,在方多病张着爪子挠他们前,伙同小笛飞声溜之大吉。
方多病背手抽出红包,气得狠狠跺脚。
这该死的辈分!
笛飞声扯唇安慰,“气不顺,肝火盛。”
“大过年的,你要去李莲花那儿就医不成。”
“说点吉利的吧。”李莲花瞟他眼。
而后给炸毛的方多病顺顺毛,“行了行了。”
“这大过年的,你就当他是我,我给了两个成不成?”
方多病骨碌下眼珠,“也不是说不过去。”
他把红包揣衣襟里,忍着雀跃多找了个理由。
“上次李相夷弄坏了我的一个小机关,算他赔我的。”
李莲花喉咙挤出个笑音。
还没长大呢方小宝。
可慢一点长大,不算坏事。
如果可以,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倒是个不赖的梦。
李莲花今夜,没有入梦。
黑暗中,他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下床,穿鞋,勾过桁上的白裘,披好,推开门,站在檐廊下。
风卷着雪,迎面吹在身上。
披风上的白色绒毛,漫无目的地掀动着。
他背手听着雪,听着满山的竹音,眉头微微蹙起。
心浮动着,只觉得处处聒噪无比。
不知过了多久,门槛周围已铺了一层的白,他身边,悄无声息地多出两个人来。
“睡不着?”
笛飞声捡掉他肩上的一片雪,于指间捻开。
“我也睡不着。”方多病揉着困倦的眼睛,脑子清醒无比。
三个人都没有睡意。
长久地立在外面,没有回去的意思。
狐狸精也跑出来了,钻到李莲花的白裘下,卧在他脚边,不吵不闹。
目之所及的雪地里,白日里和守岁时放的鞭炮皮子,红艳艳的,连夜色也压不住。
这往后啊,是不能在云隐山,过这样的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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