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我怕再等下去，就没有机会了。

　　新的一卷啦。

　　**

　　天玄水牢深处，

　　寒潭水泛着墨色的光，水面漂浮的白汽裹着刺骨的凉意。

　　丝丝缕缕往人骨缝里钻。

　　宋凌澜已经关了有几日了。

　　这天玄门水牢的厉害的（di）确是名副其实。

　　青年垂着头，墨发被潭水浸透。

　　一缕缕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

　　很快又被潭水的寒气冻成薄冰。

　　潭水没过宋凌澜的腰腹，冰泉的冷意像无数根细针。

　　扎进皮肤，钻进经脉。

　　连血液似乎都要被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

　　水面突然泛起一阵细微的波动，不是宋凌澜动作所致，倒像是潭外传来的震动。

　　感受到这细微的动静，

　　宋凌澜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纤长的眼睫上凝着细碎的冰碴，眼底却依旧清明，没有半分颓丧与绝望。

　　他没做过的事，就算被寒潭冻碎骨头，也绝不会认。

　　寒潭的冰冷伴随着天玄大阵的阵力还在不断侵蚀宋凌澜的神魂。

　　耳边常常出现细碎的幻听。

　　像是有无数人在低语。

　　劝他放弃，劝他永远睡过去。

　　“呼……”

　　缓缓吐出一口气，宋凌澜再次闭上眼。

　　手指在水下握成拳，他不能倒下。

　　青年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像一株在寒风中不肯弯折的竹。

　　除了无孔不入的折磨。

　　在水牢中，宋凌澜对外界时间的流失也变得毫无概念。

　　时间是水牢里最模糊的东西。

　　像寒潭里的水汽，

　　看得见，抓不住。

　　只能任由它一点点吞噬着自己的体力与耐心。

　　偶尔清醒时，

　　宋凌澜便盯着石柱上的符文发呆，数着链节上的纹路，试图用这种方式标记时间。

　　可往往数着数着，

　　就被刺骨的寒意冻得意识模糊。

　　再清醒时，又忘了数到了哪里。

　　嗯？

　　宋凌澜似乎感觉到潭水中蕴含的阵力稍稍弱了一丝。

　　虽依旧凛冽，却不像之前那般带着撕裂般的疼。

　　是错觉吗？

　　宋凌澜垂着头，望着潭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

　　墨发凌乱地贴在脸上，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他看着倒影里的人，

　　摇头失笑：“真狼狈。”

　　以往哪怕在秘境里被妖兽围攻，哪怕灵力耗竭，他也从未这般狼狈过。

　　可如今，被困在这阴冷的水牢里。

　　连阵力减弱带来的轻松，都要先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宋凌澜轻轻动了动胳膊，没什么知觉。

　　阵力怎么可能减弱？

　　果真是自己连痛感都麻木了吧！

　　**

　　“轰——”

　　水牢厚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

　　段纵横提着灯笼走在最前，身后跟着几名背着材料、拿着笔墨的灵阵师。

　　越央也在其中，她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

　　“师弟师妹们都仔细些，水牢也在天玄大阵核心区，阵纹比外围复杂三倍。”

　　“所以让你们从内部也观摩一下，只许看、记，不许乱碰和随意走动。”

　　段纵横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

　　他是奉命看守水牢的弟子之一，也是这次大阵维护的临时领队。

　　“待会儿我会指给你们看需要重点检查的副阵位置，都记清楚了，回去好跟长老汇报。”

　　众人应了声，跟着他往里面走。

　　一行人绕着寒潭走了半圈，段纵横指着石壁上几处刻满符文的凹槽：

　　“就是这几处副阵，连接着天玄大阵的主阵，维护时主要看符文有没有磨损……”

　　他一边讲解，一边示意弟子们记录

　　眼角的余光扫过越央，见少女始终专注盯着阵纹，才稍稍放下心。

　　等弟子们都记完阵图，段纵横拍了拍手：

　　“好了，该看的都看完了，这里寒气重，别待太久，跟我出去吧。”

　　“是！段师兄。”

　　众人收拾好东西，陆续往门口走。

　　这地方又阴冷又黑，要不是接了任务他们也不愿意多待。

　　越央却磨磨蹭蹭落在最后，见其他人快走出铁门。

　　她快步走到段纵横身边，声音压得很低：“段师兄。”

　　段纵横停下脚步，回头看越央，眼底带着几分了然。

　　出发前越央找到他，说想趁维护的机会看看宋凌澜的情况。

　　他虽知道这事有风险，可段纵横也不是第一次“包庇”越央了。

　　这次依旧是应了下来。

　　“多谢师兄。”

　　越央轻声道，语气里满是感激。

　　段纵横将越央带往关押宋凌澜的石室门口，打开了门。

　　“哐当当…”

　　宋凌澜似乎察觉到动静，却没有睁眼。

　　常常会有天玄门的弟子会来看看他状态如何。

　　段纵横看了潭水中的宋凌澜一眼，很快便收回来目光。

　　他拍了拍越央的肩，声音带着几分叮嘱：

　　“看看就行了，别做多余的事，尽快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我知道了。”越央点头。

　　段纵横不再停留，转身走出石室，将空间留给越央。

　　厚重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水牢里只剩下越央和宋凌澜两人。

　　微弱的光透过浓重的白汽，在潭面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将越央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

　　少女的目光落在潭中央的宋凌澜身上。

　　他垂着头，一副毫无生气的模样。

　　越央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潭边，试探着往水里走了两步。

　　冰泉的冷意瞬间浸透鞋袜，顺着裤脚往上爬，激得越央打了个寒颤。

　　越央咬牙往前，直到离宋凌澜只有两三尺远才停下。

　　宋凌澜反应变得迟钝，以为还是看守弟子例行检查。

　　“怎么……这次还下水看我死了没死？”

　　宋凌澜声音嘲弄。

　　他没细看，只觉得这弟子的身形比往常纤细些。

　　脚步也轻，不似之前那些看守般粗重。

　　寒潭的冷意和阵力的侵蚀，早已让他的感官变得迟钝。

　　连来人的模样都懒得分辨，只想着快点结束这无谓的确认。

　　好让他重新垂下头，节省些体力。

　　越央顿住了。

　　“我……”

　　她刚要出声，却见宋凌澜又缓缓抬了眼。

　　许是水汽卷着她的气息飘到了宋凌澜面前。

　　青年半睁开的眼睫颤了颤，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凝住，一点点聚焦在越央脸上。

　　墨发下的瞳孔微微收缩，宋凌澜往前倾了倾身。

　　玄铁锁链被扯得哗啦作响，手腕上的红痕更显刺眼。

　　他彻底反应过来。

　　“你怎么会来？”

　　宋凌澜的声音很轻，带着寒水浸泡后的沙哑。

　　他目光落在越央泛红的眼眶上时，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越央喉间发紧，从怀中摸出那枚用锦布层层裹着的暖玉。

　　“我进了大阵维护的队伍，这暖玉能驱寒，你拿着……”

　　她说着就要递过去，却忘了自己站在水里，脚下一滑就要栽进潭中。

　　宋凌澜这下反应又快了。

　　扯动着锁链快速扶住越央 又接过那暖玉。

　　他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又轻又柔：

　　“傻姑娘，水这么冷，怎么还往里面走？”

　　这话像羽毛轻轻拂过心尖。

　　明明是宋凌澜被关在水牢里，反倒还是他照顾她。

　　宋凌澜艰难地抬了抬被锁链缠着的手腕慢慢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锦盒。

　　用指尖勾着盒绳，递到越央面前。

　　“这是……”

　　越央疑惑地接过，打开锦盒的瞬间，呼吸微微一滞。

　　里面是一支银钗。

　　钗身蜿蜒着水纹般的银色纹路，精致得像是将湖水的波澜凝在了上面，顶端缀着三枚幽蓝琉璃铃。

　　“在玄霄城看到的，很漂亮，与你很相衬。”

　　宋凌澜耳廓的红似乎带走了些许寒意。

　　“本想找个合适的机会给你，可现在……”

　　他顿了顿，

　　“我怕再等下去，就没机会了。”

　　越央捏着银钗，琉璃铃轻轻晃动。

　　发出细碎的叮铃声，却像重锤般敲在她心上。

　　她知道宋凌澜没说出口的话。

　　他怕自己撑不过这次的劫难，怕再也看不到她戴着这支钗的模样。

　　少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

　　宋凌澜动了动手，锁链的牵制下，他连为她擦眼泪都做不到。

　　越央慌忙别过脸，用袖口擦去，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你别胡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越央没说自己要修改大阵、留活门的计划。

　　那计划太危险。

　　宋凌澜若是知道，一定不会同意她去。

　　宋凌澜看着少女倔强的侧脸，眼底的动容又深了几分。

　　他轻轻拍了拍越央的手背。

　　“好，我信你。但答应我，别冒险，自己保重。方才那位师兄还在外面等你，回去吧。”

　　越央抿了抿唇，最终点点头。

　　她将银钗小心翼翼地放进怀中，贴着心口的位置，像是要留住宋凌澜掌心的温度。

　　越央最后看了宋凌澜一眼，才转身往门口走。

　　刚踏出水面，越央便立刻运转灵力，淡蓝色的灵光裹住全身。

　　将湿透的衣物瞬间蒸干，脸上的脆弱与柔情也随之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俏。

　　宋凌澜抬着头，望着越央的背影一点点消失。

　　越央，你要平安。

　　往后走的每一步都顺利。

　　**

　　铁门再次打开又关上。

　　段纵横看了眼越央，他从不多问。

　　只拍了拍她的肩：

　　“走吧，回去的路上别让人看出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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