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2章 鸠占鹊巢2

　　绍彦晨，乃当朝少詹事绍修然的次子。

　　他自小浸在锦衣玉食里，上有一位沉稳谦和、事事照拂的嫡长兄，下有个粉雕玉琢、黏人可爱的嫡妹，三人皆是一母同胞，手足情笃。

　　父亲绍修然对他们兄妹三人，虽在学问上要求极严，背书错一字便要罚抄百遍，却从无疾言厉色，闲暇时还会亲自指点课业，慈爱藏在眉眼间。

　　母亲乔氏更是性子温婉，待子女耐心细致，家里总是暖意融融，从没有过别家宅院里那些争风吃醋、鸡飞狗跳的龌龊事。

　　即便父亲后宅有几名侍妾，也都是官场同僚或上司所赠，推拒不得才收下的。

　　她们平日里只被派去打理庭院杂务，父亲从不许她们近身伺候，自然也未曾留下半分庶出子嗣，惹母亲伤心。

　　母亲乔氏虽是商户出身，却贤淑明理，持家有道，与父亲夫妻情深。

　　成婚十余年，父亲对她始终爱重如初，从未因出身有过半分轻慢。

　　父亲时常在家中感叹，若当初没有岳家倾力帮扶科举所需的银钱与门路，他不知还要在功名路上蹉跎多少岁月，才能得偿所愿步入仕途。

　　他也常当着兄妹三人的面“自夸”，说他们外祖家当年真是慧眼识英雄，一眼就看出了他暗藏的不凡。

　　他还曾细细说起绍家往事：

　　祖上并非一直寒门，最荣耀时出过二品大员，当年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只是后世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渐渐没落，再也难现昔日荣光。

　　往上数到曾祖父一辈，还出过一位九品县令，可自那以后，族中便再无像样的人才。

　　家族也从县城迁回了上河村。

　　这里是绍氏聚居之地，村里大半人家皆是同宗同族，始终恪守“诗书传家”的祖训，举全族之力，每一代都全力支持有资质的子弟踏上科举之路，就盼着能出个大人物，光耀门楣。

　　而父亲绍修然，自幼便比族中其他兄弟聪慧几分，天生就是块读书的料子。

　　其六岁启蒙入学，过目不忘，十岁便一举考中童生，十三岁更是顺利拿下秀才功名，成了上河村远近闻名的神童。

　　那一日喜讯传到村里时，已卧病在床多日的祖父，枯槁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攥住父亲的手，颤声道：

　　“吾儿争气……绍家有盼了……”

　　没过几日，祖父便含笑九泉，再无遗憾。

　　也因祖父仙逝后，父亲需守孝三年，科举之路被迫中断。

　　许是之前的好运已然用尽，守孝期满后，父亲接连三次参加乡试，皆名落孙山。

　　待到二十二岁那年，族中已隐隐传出“江郎才尽”的闲话，看向父亲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异样。

　　恰逢彼时族里又冒出几个不错的读书苗子，其中有个少年的天赋甚至不输父亲当年，族人的心渐渐动摇，对父亲的支持也不再如从前那般倾尽全力。

　　毕竟族中资源有限，自然要向更有希望的后辈倾斜。

　　可科考耗费巨大，笔墨纸砚、来往路费、拜师束修，哪一样都要花钱，单靠父亲他们这一房的微薄积蓄，早已捉襟见肘，难以为继。

　　族中长辈见状，纷纷上门劝说父亲：“不如先娶妻生子，留在祖祠教书糊口，待攒够银钱，再图科举不迟。

　　父亲陷入两难，满心犹豫：

　　不答应，身无余钱，根本无力再赴考场。

　　答应了，又怕娶妻生子后，柴米油盐的俗务缠身，再也无法专心备考。

　　毕竟科举三年才一次，耽搁不起。

　　就在这进退维谷之际，竟有人主动上门提亲，来人正是巨洋城布商乔家。

　　乔家不仅家世殷实，家底丰厚，更直言许诺，若父亲迎娶乔家女，便会全力支持他继续科举，银钱、门路一概不愁。

　　这份雪中送炭的情谊，让深陷绝境的父亲终于看到了希望，当即应下了这门亲事，自此迎娶乔家女为妻。

　　得了岳父家的全力支持，外有充足的银钱供应科考所需，内有妻子乔氏悉心照料。

　　其不仅孝顺婆母，与妯娌和睦相处，更将家事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父亲有半点后顾之忧。

　　且母亲乔氏进门一年便生下长子绍承光，其性子恭顺温婉，父亲自然对她越发爱重。

　　没有了俗务牵绊，父亲总算能够专心科举。

　　次年朝廷开恩科，他不负众望，一举拿下举人功名，总算扬眉吐气，堵住了族中那些闲言碎语。

　　可父亲并未骄傲自满，反而觉得自己学问尚有不足，便耐住性子，入了当地有名的书院求学两年，日夜苦读，精进学业。

　　两年后，他进京参加春闱，一路过关斩将，竟得了榜眼的功名，风光无限。

　　也正是那一年，母亲生下了他——绍彦晨。

　　自此，家里人都道他有福气，是生来就该享福的命。

　　父亲高中榜眼，官运一路亨通；母亲备受宠爱，家中境况愈发优渥。

　　绍彦辰一出生便含着金汤匙，就连外祖家也对他疼到了心坎里。

　　外祖父外祖母待他，比对待表哥表姐还要亲厚几分，有什么好东西总先紧着他。

　　尤其是大舅和大舅娘，更是把他当作亲儿子一般。

　　每次去乔家，他想要什么，对方便给什么，予取予求，临走时还会装上好几车绫罗绸缎、新奇玩意儿，让他满载而归。

　　唯有外祖家那位六表兄乔煜，每次见到他都横眉竖眼，满脸敌意。

　　许是觉得他的到来夺走了父母和祖父母的疼爱，六表兄每次见了他，不是冷嘲热讽，便是喊打喊骂，性子乖戾霸道，是乔家无人敢惹的小霸王。

　　且那人平日里动辄鞭打仆从，稍不顺心便对下人拳脚相加，就连长辈也敢顶撞，说话做事全凭心意。

　　偏外祖父外祖母对他极其纵容宠溺，不管他闯下多大的祸，都拦着不许人动他一根汗毛，还总替他辩解：

　　“孩子还小呢，不懂事，长大了自然就好了。”

　　这般纵容，惯得那人越发肆无忌惮。

　　记得他六岁那年，那人只因与亲姐几句口角，便狠狠将姐姐推入荷花池中，谁知自己脚滑，也不慎掉了进去。

　　事后，这位六表兄不仅毫无悔意，还颠倒黑白，哭闹着诬陷是旁人推了他，让无辜者受了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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