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再遇抚常

　　“轰隆！！！——”

　　一道近乎震天的巨响声响起，整个白茫茫的天地几乎都要为之震动。

　　然而王隶仍紧紧闭着眼睛，除了被冻和压得本便毫无知觉的身体外、自己被雪掩埋的两只手仍是力量充沛。“怎么回事？——我不是该被砸到……”待得王隶睁开眼来，又被眼前之景象给完全惊呆去了。

　　“这、这是……”王隶瞪大着双眼，望着眼前这难以置信的一幕：

　　又是一个飘长白袍、仙髯随风而逸、整个气息都深厚而强大的一人出现在了自己眼前，而且就悬空漂浮在自己面前，替自己挡下了这好几个数十丈巨大的大雪球。那长衣白蓝相间，玉手纤细嫩白，身形瘦而长，而且……竟有一丝眼熟？几个大雪球被悬浮在空中，这一白袍长发人伸出一只手，隔空挡着它们，让它们无法再压下一尺一寸。

　　三人在这茫茫天地之间完全静置住，每一个人都一言不发。那仍飘在天上的雪皑峰掌门薛宫齐眼神先是震惊，随后又转回镇定。双眉紧蹙，似乎有一点愠愤。

　　两个“飘飘若仙、遗世独立”的人同时悬浮在空中，对望对峙了一会儿之后——飘在王隶身前的那一人伸开的左掌直接猛抓、合拳，只听又是“轰隆！——”一声的巨响，几个大雪球——加起来约有一座高山般大小，全部同一时刻粉碎成石沫、齑粉、雪水……化而为漫天飘零，有如星辰一般的耀眼。然而那飘在空中之神秘人，只是抓了抓手而已。

　　“两个…两个都是高手、高手啊！都是遗世独立、冠绝天下级别的高手！——”尽管全身都被白雪掩埋，但仍掩埋不了王隶见到高手时激动的心情。

　　待得这些石沫、齑粉和雪水在空中飘零完落地之后，横亘在薛宫齐和神秘人之间已没有任何东西了。两人悬浮在空中，一高一低，互相望着对方。薛宫齐的眼里尽是愠怒，而神秘人……王隶并未见到他的脸，自然不知他什么表情。

　　“阁下是何方神圣？何以阻挠我处决闯入我雪皑峰的小老鼠？——”薛宫齐声音洪亮，“须知这百里雪皑峰皆是我薛宫齐的地盘，他偷偷摸摸的来，难保有何企图。”

　　“哈哈哈哈哈哈！——”只听到洪亮的大笑声，那神秘来人头都仰了后。

　　听着这个声音，王隶真的太耳熟了！这一个声线，似乎真在什么地方听过——

　　“阁下笑些什么？”薛宫齐道。

　　“我说，薛兄。你也是在这王朝大地上，抛头露面强者级别的人了，何必欺侮人家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儿呢？”神秘人大笑道，“你举手投足间就能杀了人家，现在却拿着冰雪来玩弄人家……你说，我遇上这事，我不能来管管么？——”

　　“手无缚鸡之力……”王隶听得神秘人如此形容自己，不由无奈。自己已不是当年那个小和尚了，现在面对二三十个贼匪的包围，都能将它们全然斩杀殆尽。然而……在这样随意傲游天地间的强者眼里，似乎还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吧……

　　“阁下到底是何人？！——”薛宫齐越来越愤怒了。

　　“你适才不刚在雪皑峰里跟一小女孩说过么？这王朝大地水深的很，潜涌玄涛，连你自己也没观测完毕它的表面，更别说它的全部。”神秘人笑道，“我只能说，我就是这潜涌玄涛里，一条默默游动的浅水鱼。但是我的实力，高过你许多。”

　　薛宫齐大惊，这是何方神圣，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但是看他方才一只手抵挡自己造出的几颗大雪石球，能在自己没察觉到的情况下听到自己跟小素的谈话，不像是说假话……

　　“呵！你尚不知我实力深浅，你怎就知道，你比我高呢？”薛宫齐洪声嗤笑，“万一我还隐匿着绝招没发呢？孰强孰弱，真枪实招对过才知道！——”实力上难以捉摸，气势上还是要布足的。

　　“我实力比你高。以至于高到了……单凭气息感知就摸透了你所有的水平手段，你要我出手吗？我一下一个控制不住，你这雪皑峰可就没了。”神秘人大笑道。

　　薛宫齐大惊！

　　这可不是公平对决！在这个地盘上决斗，人家要把雪皑峰灭了是很简单的事。和人搏命，最忌就是有把柄在人手上。而这雪皑峰……是自己多年的心血，是祖祖辈辈多年的心血。怎容得这神秘来人说灭就灭？今日，还是自己败人一截了！

　　“哼！我……”薛宫齐说着。话未到半，神秘人话便插上来了。

　　“明白就好，今儿这个小老鼠我管了。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对雪皑峰不利的。”神秘人笑道，“就算他来，他还能怎样的？你雪皑峰兴兴衰衰，都是我一手间灭掉的事。你要防，还不如防防我这样的强者吧！哈哈哈哈……”

　　“我！……”薛宫齐刚想反驳，可神秘人身形晃动——“哗！”霎时间，连一个眨眼都不足的时间，神秘人的身影便来到薛宫齐身前，距薛宫齐仅七寸之距！而之后，神秘人从长长袖管中伸出白手，那快如闪电的一戳，一道白光在薛宫齐天灵盖上闪过！——“嗞！”一声轻响，只见薛宫齐掌门的两眼泛白，整个人直接从空中消失了！

　　一切，就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而压在王隶身上的雪，也一瞬间变得轻了，王隶的四肢五体也恢复了知觉。趁这一机会，王隶用力一挺，便整个人从地上“弹坐”了起来。重新站起在茫茫雪地之上，踩在雪地之上，精神又恢复了之前。而这时，那飘在天空中的、忽然出现“打跑”薛宫齐掌门的神秘人身影又是一晃，“哗！——”地一声便又消失。忽地出现在王隶身前、单膝轻跪、面露微笑，这一瞬间实在太令人惊愕，王隶又被惊吓的整个人一个跌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溅起雪花。

　　而当这时，王隶也和这神秘出现的人正眼对上了——果然，这个人自己当真见过！

　　抚常真人！！！——

　　“抚、抚常真人……为、为何你会在这里？”王隶诧异，心底是满满的疑惑，望着抚常真人不明所以。记忆仿佛回到了一年多以前在羁旅山上的自己，经过了灭寺那一恐怖的一晚后，直接来到一个桃源般绿甸仙境，当时震惊诧异的自己……

　　“小和尚，我早就说过，我相信你我缘分不会如此之浅的。果然，我巡游到这雪皑峰附近之时，又让我见到了你。哈哈！……”抚常真人大笑，“可是又让我见到你被人欺侮，我就顺手救下了你。好啊，小和尚。你我已一年多不见了。”

　　“抚、抚常真人……”

　　本来当时第一次见到抚常真人，王隶就足够惊愕的了。现在又见一次，还正好是在自己即将身死、千钧一发之际，这是巧合吗？——

　　“这个地方不好说话，我们换个地方吧。”

　　抚常真人说罢，从地上站起。大袍袖管里的纤手一挥，一道道白云便凑就过来，一下子便包围了这茫茫雪地上的抚常真人和王隶二人。随后只听“呼呼呼！——”的猛烈风吹之声，王隶只觉得身体仿佛一下子又浮到了空中，随后——

　　“哗！——”白云散开，王隶又来到了跟一年多以前羁旅山上一模一样的仙境。粉嫩的老桃树盘根错节，生满平原绿草的十方天地之外，仍被浓密到完全看不见的白云所包裹。草地上彩花盛开，娇艳缤纷。四周是彩蝶飞舞，雀鸟欢唱。一副和方才的死寂沉冬截然相反之景色露出来，让王隶又是惊诧万分。

　　不远处的树底下仍是一张石桌，两张石凳。桌上有紫檀陶瓷的老茶壶和茶杯，和老楠木做的木构棋盘，就连棋盘上也摆置了好一副棋局，白子黑子分立。而抚常真人换好了一身的蓝袍，坐在石桌之前，手执拂尘，面笑而望来。这衣服情景，跟一年多前灭寺当晚过后，几乎是完全的一样！

　　“智彦小和尚，过来坐着聊吧，不需如此受礼站着。”

　　抚常真人一开口，又说出与一年多前完全一模一样的话语。王隶一听得“智彦”这个名字，才猛然想起“抚常真人”是自己离开少林寺以后真正遇到的第一个人。抚常真人还不知自己为在世间生存已改名“王隶”的事……真人也许也是这整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知道自己以前法号是“智彦”的事……

　　王隶于是便走了过去，在抚常真人对面的石凳坐了下来。抚常真人面露微笑，遂是，为王隶沏了一杯茶后便笑着说：“我常年巡游天地，想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碰上土匪劫杀、官兵欺侮、还是报仇杀伐，我都隐隐在天上静观。唯有你，我出手帮你挡了一下。毕竟我们有缘，如此偌大的天地，让我又遇见了你一次。”

　　“无论如何，小弟还是感谢真人连番两次的救命之恩——”王隶拱手相谢。

　　“举手之劳，不必挂齿。”抚常真人微笑，“小和尚不必介怀了。”

　　“若我没记错，这天地现下是十一月份。而我上一次遇见你时，是去年的四月。那么我们也有一年七个月没见面了。”抚常真人笑道，“你比一年之前，头发长了，个子长了，声音变粗了，连气息也变得沉稳、不再浮躁了。见你还留着我当年送你的土石长棍子，我甚是欣慰呢！我对你的经历也颇为在意，小和尚，介意我探查探查你的实力吗？——”

　　“真人请便。”王隶笑道。

　　“好。”抚常真人笑道，随后一直眯成缝的眼睛忽地睁开。王隶终于见到了抚常真人的眼睛，那是两只狭长的丹凤眼，显得很是有魅力和美感。抚常真人的双瞳更是金边包围着黑核，极有强者之感之气。随后，抚常真人的双眼中迸射出两道金光，金光直照王隶的天灵感。“滋！——”一声刺响之后，金光消却而去。一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抚常真人再次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真人可探查出什么了？——”王隶询问道。

　　“很好啊，小和尚。这一年多以来，你学到的武功可不少呢。我传你的《五灵心诀》，你进境也是颇深。还知道从‘炙炎心法’下手，而不是胡乱从头练。”抚常真人笑道，“真是五花八门，无论是佛家武功、道家武功，还是一般的拳脚武功都有，可都进展不多。我对你的经历也挺感兴趣的，小和尚，介意说说你一年多来都经过了什么吗？我一年多前在江州燕峦山见的你，如今却在这北边的白蟒山脉里与你再度相见，真是很巧。”

　　“当然，真人想知道，小弟哪能不说呢？——”王隶面露微笑，“自与真人分别之后，我……”随即，王隶坐在石桌上，和抚常真人述说起自己的故事来。从洛郡遇到秦大哥、洛家主，和在游鳞宗短短的半个月和几位师兄师父相处，到共行千里遇到的事、进入鸠毒林前的各种点点滴滴，再到五毒堂里认真练武打猎度过的七个月，最后到离开鸠毒林独行千里到清州这雪皑峰的故事，王隶一五一十地都让抚常真人知晓了。抚常真人听着时，一会儿轻笑，一会儿又抿一嘴茶。在这小桃源之中，两人都仿佛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一般。

　　“原来你方丈为了你日后方便行路，已为你更名为王隶。看来我以后不能称你智彦小和尚，而该叫你王小兄弟了。”抚常真人微笑。

　　“真人已是世上最后剩余的、知道我法号‘智彦’的人。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和真人相见，真人尽管叫我智彦无妨。”王隶笑着作揖回应。

　　“很好，很好。你的经历倒是非常丰富，比我独自一人巡游有趣的多了。哈哈哈……”抚常真人笑道，“你遇上的许多人，甚至有些我可能也见过。你到过的地方，我更是全已去过了。像是京城、游鳞谷、鸠毒林等等……”

　　“等等！抚常真人……”王隶一惊，猛地阻断真人说话。想起在鸠毒林里，唐佩大哥、蕙祖师等人可是都知道抚常真人的……唐佩大哥还称真人为“云剑飞仙”，蕙祖师还自称是真人好友。那么眼下真人就在眼前，那不是可以……

　　“怎么了，智彦小和尚？”抚常真人笑问。

　　“我有几个疑问，想问问真人。”王隶眼神凝重，望向抚常真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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