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章 沉痛伤疤

　　“不过…若是这么想的话，很多疑问，也就解开了。”王隶抚颔沉思着道，“壬大人…唐大哥…银飞佛手‘乔坤’，还有五毒堂，还有…”

　　“你还有什么疑问？”壬子龙笑道。

　　“还是三叔先讲吧，等会…由我再好好问。”

　　“好。”

　　再饮下了一杯酒，先前思念梅祖的愁绪便消隐了下去。随即，壬子龙再看向王隶笑道，“说到这呢…我进了五毒堂，还有韩佩改名唐佩，后来的事如你所料…你也猜到的差不多了。不过我还记得的是，那次过没多久，又一年武林大会便来了——那年的事，倒是挺多的。”

　　“武林大会…可壬大人、四叔还有唐大哥这时皆已进了五毒堂了，还能有什么事呢？”王隶不由疑问起来。

　　壬子龙摇了摇头笑道，“你听过赫连英、召月、薛宫齐三个名字，不过你不知道…他们，皆是同年当上的掌门。就是我兄弟俩十八岁那次，武林大会的那年。”

　　“嗯…”王隶微微点头。

　　“以前的黑翳王朝规定白翳通过武林大会选举，但每一人只能任职十年。每到新的武林大会，白毅必须换下。而从那一次，直到后来我闯进皇宫的十年间，黑翳王朝的白翳，便由那白丘，你们的‘灵山真人’担当了。不过可惜，我与乔渊那时倒都没去参加。”壬子龙笑道，“而在比武上，似乎是剑林宗、水龙宫、雪皑峰三派的掌门间结下了什么梁子，就约在大赛结束后一绝死战。结果…”

　　“结果…三人同归于尽了？”王隶微笑。

　　“没错，哈哈。”壬子龙又饮下一杯酒笑道，“正是三个掌门皆死了，而后，我适才所说的那三人也才当上掌门。后来天下什么形势，也跟你下山之时差不多了——剑林宗跟游鳞宗倒是大小摩擦不断，像洛郡那次的，这些年来都不知…有来过多少回了。”

　　“知道了，不过如今…皆已过去很久了。”王隶摇摇头笑道，“壬大人，呃…三叔，继续说些你的事吧。”说罢饮下一杯清茶。

　　“哦，好。”

　　壬子龙遂抬着头，回忆了片刻后、便又继续说道，“说起来…那时，或许那时，我不应该进入五毒堂的。可那时我根本不知…不知道蕙祖师跟那王伊宁之间的关系，后来我才明白…而他又一直跟踪着我，所以我一进五毒堂，蕙祖师和乔坤皆在这的事，便让他知道了。”

　　“爷爷他…不知四叔在那吗？”王隶惊讶着，“等等…若是如此，那为何蕙祖师会选择收你进去呢，她也该知道…”

　　“她掳走乔坤后，一路上还是照顾好他的…加上因为梅祖的那次，使乔坤对她的记恨，便导致后来…乔坤也不拒绝蕙祖师，索性便认她作干娘了。你想想，当乔坤作义子的她，又岂会拒绝我呢？——更何况，那时的静儿…唉，都怪我没了解清楚他们的事。”壬子龙连连摇头，自我抱怨着。

　　而王隶听着这一切，心底也想到了一些事。

　　虽然如今梅祖与蕙祖师皆故去了，可他们对王氏‘乔’字辈四兄弟间，对他王隶之间，更是产生了莫大的影响。

　　不过…蕙祖师为何会进入鸠毒林里，而当年…又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将四叔‘乔坤’掳走呢？

　　说到这，王隶便忽然记起来了！

　　原来当年在剑林宗中，净能师弟已经一五一十地说过了。成亲了大概四年后，爷爷王伊宁在某一日将大少爷‘秦瑝’的妻子暗杀去了。而后秦瑝调查起此事，竟真查到了自己那个妹夫身上…后来，秦瑝便离开隼阳门。在外不知经历了什么，总之十一年后才归来。而一回来，他便找到机会向妹妹告知了真相。

　　不过净能师弟却没说，蕙祖师知道了这残酷的真相后会如何——然而将这时间对上仔细一算，刚好却也差不多。

　　想必…蕙祖师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离开隼阳门的。而后去到京城，掳走了四叔、再逃进隼阳门当中的。

　　直到后来净能师弟秦翼，秦大哥秦骁，方丈秦宇，还有那个…或许应该称作‘舅公’的秦瑝。让秦家在经历了爷爷的这‘沉重一笔’、支离破碎了以后，在大陆上灵山岛、洛家、燕峦山、五毒堂等地的种种活动，只是为了将局势扳回去。

　　然而他王隶，对夫妻之情这方面，却是根本不懂。

　　既见过爷爷王伊宁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秦蕙——也见过面前的三叔壬大人，为了不让静儿受苦，甘愿十多年来受父亲的控制。

　　在斯里食肆中庭的树顶，鸿大哥对自己所说的话…让他更是想不明白。

　　夫妻之情吗？男女之情吗？

　　壬大人…对唐堂主的情？可爷爷王伊宁对蕙祖师、对梅祖所做的这一切，又该算作是什么呢？七情当中确有一个‘爱’字，可是究竟…

　　究竟何为‘爱’呢？

　　王隶抚颔思考着这些事，不禁却陷入了沉思当中、没再听清壬大人说话。一旁的壬子龙，自是也瞧见了王隶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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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久久没有反应，壬子龙便主动将之叫醒了。

　　“你…在想什么？”一句话打破了王隶的沉思后，壬子龙不由接着笑道，“怎么都呆成这样了？——”

　　“没、没什么。”

　　王隶忙推辞去，而后又继续说道，“壬大人接着说吧，在爷爷知道了五毒堂当中之事后做了些什么…”

　　“嗯。”

　　“其实那时…在我刚入五毒堂那几年，他也没做什么。因为他那时在忙着秦瑝和他两个儿子，还有你爹和乔炎的事。那时候，你爹和乔炎让他从隼阳门中送出来，不久后便拜入水龙宫中。而临近宫城，洛家又在宫城，那秦骁又在洛家…王伊宁顺理成章，也很快知道了更多的事。”壬子龙解释着道，“也是在那段时间，他故意将‘魔蛇噬心法’传给了秦宇，也就是你方丈。”

　　“方丈…”

　　王隶念着这两个字，不由得又回想起了小时十几年的事。

　　他从未想到，自己一个方丈临时交代的‘王隶’两字，自己一个身世，居然可以牵扯到如此多般之事…

　　让下山前后的他，过得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而这功法…你也知道，只有王家子弟可以练至‘天蛟还心’层次。而除了王家子孙，所有其它修炼的人，即便练得再精深…也会永远卡在那一道瓶颈前，永远、永远也无法修炼成功。对身体、筋骨及肌肉，形同虚设般的补助。以及所有失去的…无法弥补的青春，全都白费了。”壬子龙摇摇头道，“我十五岁拿到‘魔蛇噬心法’，二十七岁便将‘天蛟还心’都练成了。而你方丈秦宇十八岁从王伊宁那得到，却是直到不惑之年被杀死时…都没能练成。”

　　“…我知道了。”

　　王隶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总之，那段时间王伊宁在忙别的事，就无暇管五毒堂了。他一直知道蕙祖师、乔坤、我和韩佩都在那，但到了许多年后才过问而已。于是在那之前，我们在五毒堂里…度过了一段，还算和美的日子。”壬子龙摇摇头轻嗤着道，“大概四年后，我们兄弟二十一岁那年。我与静儿便成亲了，芸儿也出世了。不过，这倒有一件很巧的事…”

　　“什么？”王隶疑问。

　　“芸儿是六月生辰，而小隶你…则是七月，在水龙宫里出生。她刚好只比你大了一个月而已。不过可惜…你一出生便被王伊宁抱走，带回去见上古蛇皇，到处游走，最后又直接送去燕峦山去了。”壬子龙笑道，“若他没这么做，我一定致书给乔昭兄，让他早些将你接到五毒堂来养哩。毕竟跟着奶奶，总比跟着爷爷好。”

　　王隶摇了摇头，却是咧嘴笑了。

　　说到这…想起他爹娘间的事，则是更多感慨了。明明皆在世、且也有能力教育和抚养，却必须遵从爷爷的意见，将儿子抱送到少林寺去。

　　让他王隶人生的前十五年，连爹娘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也赖如此，若没有这十几年来或故意安排、或碰巧遇上的种种磨难，哪可能有他今天的王隶呢？

　　“呵呵…后来呢，也没什么大事了。我、静儿在五毒堂里一道，陪伴着芸儿成长。那时候，可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啊…芸儿有外公、有祖母陪着，虽然不是亲的。有他爹乔渊，有她娘静儿，还有唐佩和乔坤两个叔叔…”

　　壬子龙说着，不由望天、竟深沉感慨了起来，“唉——”

　　想起现在的芸儿，现在的静儿。

　　以及全都故去了的其他人，壬子龙心中除了哀伤、感慨和满怀的愧疚以外。却是更多了一分，对自己生父‘王伊宁’源自心底里的痛恨，一种务必将之杀掉的深仇大恨。

　　青莲剑上的光芒时浓时淡，伴随着壬大人的气息一道不稳定的闪烁着。

　　王隶在旁听了这些事，却也理解了壬大人许多了。

　　之前人生的十几年里，两位母亲，两位兄弟，皆因故被杀…如今，他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却沉淀下了厚重无比的血海深仇。不知到底是什么，会让他竟想杀掉生父，但若是不如此，他却还会继续痛苦下去…

　　皇位、龙袍、玉玺、印剑，他都可以不要。

　　他一切都可以送还给黑翳氏，还给那个黑翳小子…只要，只要他能与静儿、芸儿安度余生，共享天伦。只要他的妻子儿女不再被危险笼罩着，不再活在被威胁、操控，以及时刻担忧着家人的恐惧之中！

　　十五岁写出两部绝世秘籍，二十八岁吞天灭地、勇冠天下第一…三十七岁登基称帝，他壬子龙还缺什么呢？

　　缺武功吗？夜霄功、蛇功、天蛟还心、五灵心诀，哪个不足令他独步天下？

　　还是权利，欲望的快感？还是钱财？

　　他想要的不过从来就那么简单，却一直为之奋斗，为之经历了十余年的操控、担惊与恐惧…若是时间可以停留在五毒堂那时，停留在芸儿刚出生的那几年，那该有多好？只可惜，完全不能。

　　连黑翳氏小子都亲自送去了如来山…而为了不继续承受下去这样的痛苦，如今…杀掉生父‘王伊宁’，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了。

　　“后来呢，壬大人？”神色也十分凝重的王隶问道。

　　而壬子龙摇了摇头，却是极难以再开口了。

　　原来已经酝酿了一天，回忆了许久，准备了如此多的时间，讲了如此之多的铺垫…然而到了这件事上，他还是开不了口…还是不忍揭开自己乌发玉剑白氅之下，那残忍的、血淋淋的伤疤！

　　“壬大人？”

　　王隶继续试问着，却是已从壬大人神情间、已猜到了什么。

　　“小隶…我至今还忘不了，忘不了。我最恨王伊宁之事，最恨、最痛恨他的，就是他…杀了我弟弟，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杀了乔坤啊！——那可是他儿子，他为什么、为什么下得去手啊…”

　　这是这么多年来，王隶第一次见壬大人如此失态。

　　即便是抚常真人、还是王乔渊，还是从洛郡那次回来了开始，壬大人的形象一直便是高雅和玉洁，最多会常有些暴脾气、在战斗与杀人时更是狂戾了些，可今天、今天的这个壬大人…

　　“王伊宁啊！…”

　　两颊划过热泪，对着皎洁的孤月，壬大人放生嘶吼着。

　　一把将杯子扫下崖底，而后抓起还剩一半的酒坛子、直接对口狂灌起来的壬大人…完全失了态，似乎是已经醉酒、满脸通红的这形态。

　　连他王隶见到，都不禁害怕了些。

　　可见那个‘弟弟’…那个‘银飞佛手’四叔、王乔坤的死，在壬大人的心中，到底造成了何等的伤害。

　　可以让他今天如此的放纵，如此失态，对着空**的崖谷、将嗓子都喊哑。

　　可以让他在罗扎马峰上，对生父下狠手、使出浑身解数去攻击。也不在乎和时刻想杀他去的秦家之子、黑翳家之子一起合力，也要先把那个王伊宁杀掉。当从小一起长大的双胞胎弟弟被如此活生拆散，生死分割时…或许，便会痛苦到这样的程度。

　　“我、我一定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啊，姓王的！！！——”

　　壬子龙狂吼着，似乎没心思再讲下去了。

　　一把抓起青莲剑，便嗖地一声从悬崖边上纵身跳下、不多久便乘着飞剑凌空，在那宽敞的峡谷中央，充斥满了他浓郁、浑厚的剑气。

　　“壬大人！”

　　见三叔如此异状，王隶也忙起身、要上去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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