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5章 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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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潇的剑,很快。

  快得像残阳下的闪电,快得像寒夜里的流星。

  他没说一句话,只是抽出秋鸿剑,银白的剑光划破空气,带着呼啸声,瞬间刺穿了离他最近的魔修的喉咙。

  那魔修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眼睛瞪得溜圆,鲜血喷在木杆上,溅了老头的尸体一身,却没沾到老头的脸——莫潇的剑,准得可怕。

  第二个魔修想躲,可剑光已经到了。

  剑刃擦着他的肩膀,斩断了他的手臂,手臂掉在地上,鲜血喷得老高,惨叫声在西街口回荡,惊飞了树上的乌鸦。

  乌鸦的叫声刺耳,却盖不过剑刃划破皮肉的“嗤嗤”声。

  孙弈权慌了。他没想到莫潇的剑这么快,快得让他连魔气都凝聚不起来。

  他往后退,脚踢到了老头的尸体,踉跄了一下,嘴里喊着:

  “你!!!你别过来!我是魔门晓残屠刀黄子开的手下,你杀了我,黄长老不会放过你的!”

  孙弈权的声音发颤,肥硕的身子往后缩,玄色劲装被冷汗浸得发暗,烟杆掉在地上,烟锅里的火星烫了他的脚,

  他却顾不上疼——莫潇的眼神太可怕了,那是淬了冰的杀意,比他见过的任何魔气都要冷,都要烈。

  莫潇没停。

  他踩着青石板上的血渍,一步步走向孙弈权,秋鸿剑的剑尖垂着血珠,滴在地上,

  “嗒嗒”的声响,像敲在孙弈权的心尖上。

  他路过老头的尸体时,脚步顿了顿,弯腰捡起那半截断剑——剑刃上还沾着老头的血,凉得像冰。

  “黄长老?”

  莫潇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等我杀了你,自然会去找他。”

  孙弈权彻底慌了,转身就想跑,可刚迈出一步,脚踝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柳昤双的玉鸢剑。

  冰蓝色的剑气像条锁链,瞬间冻住了他的脚踝,寒气顺着骨头缝往里钻,疼得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想跑?”

  柳昤双的声音从阴影里传来,她握着玉鸢剑,冰蓝色的剑气在剑刃上流转,映得她的脸冷若冰霜,

  “徐爷爷的血,清源县百姓的血,没那么容易算。”

  孙弈权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前爬,指甲抠着青石板,留下一道道血痕:

  “大侠!!!我错了!我不该杀百姓,不该惹徐大爷!求你们饶了我,我愿意归顺你们,我愿意帮你们对付魔门!”

  莫潇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秋鸿剑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上。

  银白的剑光映着孙弈权的脸,那张肥脸上满是恐惧,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归顺?”

  莫潇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你配吗?”

  他抬手,剑刃轻轻一划。

  鲜血喷溅而出,孙弈权的惨叫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睁着,满是不甘和恐惧。

  莫潇站起身,用剑挑起孙弈权的头颅,转向那些还在发抖的魔修:

  “谁还想试试?”

  魔修们面面相觑,有人想逃,却被柳昤双的剑气拦住;

  有人想反抗,可看着孙弈权的头颅,手却抖得握不住刀。

  “杀!”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魔修们疯了一样冲上来。

  莫潇挥剑,银白的剑光如暴雨般落下,每一剑都精准地刺穿魔修的要害——有的被刺穿喉咙,

  有的被斩断心脏,有的被削掉头颅,鲜血溅满了西街口的青石板,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柳昤双的玉鸢剑也没停。

  她的剑法灵动,冰蓝色的剑气像条游蛇,缠住魔修的四肢,瞬间冻住他们的气血,让他们连动都动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剑刃刺穿自己的身体。有个魔修想偷袭莫潇,

  柳昤双立刻挥剑,剑气斩断了他的手臂,又顺势刺穿了他的胸口,魔修倒在地上,身体很快变成了一座冰雕。

  百姓们看着眼前的一切,有人哭,有人喊,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那些还没死透的魔修。

  张掌柜冲到一个魔修面前,捡起地上的刀,闭着眼砍了下去,嘴里喊着:

  “徐大爷!我给你报仇!我给我儿子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西街口终于安静了下来。

  魔修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被冻成了冰雕,有的被砍得血肉模糊,有的头颅滚在一边,眼睛还睁着。

  青石板上的血汇成了小溪,顺着石板的缝隙往下流,染红了面馆门口的那口黑铁锅。

  莫潇收了剑,走到老头的尸体旁,蹲下身,轻轻把他抱起来。

  老头的身体很轻,像片枯叶,粗布短衫上的血已经干了,硬邦邦的,裹着他的骨头。

  莫潇把脸贴在老头的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鼻子一酸,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爷爷,”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

  “都结束了,没人再能欺负你了,没人再能欺负清源县的百姓了。”

  柳昤双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她知道,此刻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百姓们围了上来,有人捧着干净的布,想给老头擦干净身体;

  有人提着热水,想给莫潇暖暖手;

  张掌柜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磕得流血,嘴里喊着:

  “徐大爷,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人,我不该听魔修的话,我不该打你……”

  莫潇没拦着他们。

  他抱着老头的尸体,走到面馆前,把他放在灶台边的椅子上——那是老头平时坐的椅子,椅面上还有他揉面时沾的面粉。

  莫潇拿起那块被踩碎的糖,一点点捡起来,放在老头的手里,又拿起那半截断剑,放在他的另一只手里。

  “爷爷,”

  莫潇轻声说,

  “剑还在,糖也还在,我们回家了。”

  他生起炉子,往锅里加了水,又从怀里掏出那个油纸包,把面粉全倒了进去。

  水开了,面粉在锅里搅成一团糊糊,冒着热气,竹子的清香味飘了出来,像极了小时候,爷爷煮面时的味道。

  莫潇舀起一勺糊糊,放在老头的嘴边,轻声说:

  “爷爷,面好了,你尝尝,还是你当年的味道。”

  风还在刮,可灶火却重新热了起来。

  残阳下,秋鸿剑插在青石板上,剑身上的鲜血渐渐凝固,像极了老头当年煮面时,锅沿上凝结的面浆。

  面摊旁,那口黑铁锅里的糊糊还在冒着热气,仿佛在等着那个再也不会回来的少年,喊一声

  “爷爷,我饿了”。

  雨是突然落下的。

  起初只是几点冰凉的雨丝,落在莫潇抱着徐谓侠尸体的手背上,他没在意——自西街口的灶火灭了之后,

  他的四肢就像泡在冰水里,早没了知觉。可走出清源县没多远,雨势骤然变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半指高的水花,打湿了徐谓侠花白的头发,也打透了莫潇的外衫。

  柳昤双撑着油纸伞追上来,想把伞罩在两人头顶,却被莫潇轻轻推开。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种近乎麻木的固执,像是怕伞骨碰疼了怀里的人。

  柳昤双看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坚持,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发梢。

  通往竹林小院的路,莫潇走了二十年。

  小时候徐谓侠牵着他的手,走一步教他认一种草:

  “这是止血的旱莲草,摔破了皮嚼碎了敷上就不疼”

  “那是能做面哨的竹荪,晒干了炖鸡汤最鲜”;

  后来他长大了,每次从江湖回来,远远就能看见徐谓侠坐在院门口的老竹椅上,手里攥着块糖,见他来就笑着挥手:

  “潇儿回来啦,面刚下锅”。

  可今天这条路,却长得像没有尽头。

  雨水模糊了莫潇的视线,他只能死死盯着怀里的人——徐谓侠的眼睛已经闭不上了,

  莫潇用干净的布巾擦了又擦,却还是留着道细缝,像是还在望着什么。他的手还保持着攥糖的姿势,

  指缝里沾着的糖渣被雨水泡化,黏在莫潇的衣襟上,甜得发苦。

  “快到了,爷爷。”

  莫潇的声音很轻,被雨声盖得几乎听不见,

  “再走一会儿,咱们就到家了。”

  竹林的影子终于出现在雨幕里。二十年的老竹长得愈发粗壮,

  翠绿的竹叶被雨水洗得发亮,却没了往日的生机——莫潇记得,每年这个时候,

  徐谓侠都会砍几竿新竹,削成竹篾编竹篮,竹屑落在地上,混着泥土的清香,能飘满整个小院。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竹门时,莫潇的脚步顿了顿。

  院角的老井还在,井沿上的青苔被雨水泡得发滑,旁边放着的木桶还是他小时候用的,

  桶底有道裂缝,徐谓侠用竹篾箍了三道,

  说

  “凑合用,等潇儿赚了大钱再换”

  墙边的菜畦荒了,只剩下几株枯黄的青菜,

  去年这个时候,这里还种着徐谓侠特意为他种的萝卜,说“冬天炖萝卜汤暖身子”

  最显眼的是院中央的老竹椅,椅面上还留着徐谓侠坐出来的凹陷,

  旁边的石桌上,放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糕——那是他上次回来时带的,徐谓侠一直没舍得吃。

  莫潇抱着徐谓侠,一步步走到竹椅旁,轻轻把他放在上面。

  雨水顺着竹椅的缝隙往下流,打湿了徐谓侠的衣角,莫潇伸出手,想把他的衣服拢好,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连布料都抓不住。

  “爷爷,你坐会儿……”

  他蹲下身,把徐谓侠的手放在膝盖上,指尖触到那冰凉的皮肤时,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柳昤双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眼眶发红。

  她想上前帮忙,却又不敢——莫潇周身的气息太沉了,像压着千斤重的乌云,连雨丝落在他身边,都像是放慢了速度。

  她只能默默走进厨房,想把那口老锅刷干净,却在看到锅沿上的面浆时,红了眼眶——那是徐谓侠上次煮面时粘的,

  他总说“锅要擦干净,潇儿回来吃着才香”,

  可现在,那面浆被雨水泡得发涨,像极了老人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牵挂。

  莫潇没去烧水。

  他坐在徐谓侠旁边的石阶上,看着雨幕中的竹林,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小时候的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转——

  五岁那年,他第一次拿剑,拿着竹刀砍竹子,没砍中竹子,反而砍在了自己的手上,鲜血直流。

  他吓得大哭,徐谓侠跑过来,把他的手含在嘴里,

  眉头皱得紧紧的,却还是笑着说“娃儿勇敢,不疼”,

  然后用旱莲草嚼碎了敷在他的伤口上,那草药的苦味,他至今还记得。

  七岁那年,他贪玩跑到山上去,迷了路,直到天黑才被徐谓侠找到。

  徐谓侠的衣服被荆棘划破了,脸上沾着泥土,却还是把他抱在怀里,一路走一路哼着不成调的歌。

  回到家时,徐谓侠把他放在灶台上,煮了碗鸡蛋面,面条上卧着两个荷包蛋,

  他吃得狼吞虎咽,徐谓侠就坐在旁边看着,嘴角的皱纹堆成褶,像朵盛开的菊花。

  十八岁那年,他要去江湖闯荡,徐谓侠送他到镇字外,

  把那柄“宽云铁剑”塞在他手里,说“江湖险恶,照顾好自己,想家了就回来”。

  他当时年轻气盛,说了几句傲气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没看见徐谓侠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默默转过身擦了擦眼睛。

  “我要是早点回来就好了。”

  莫潇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要是不离开你就好了。”

  他想起西街口阿妹母亲说的话,想起徐谓侠拖着断腿挡在百姓面前的样子,想起孙弈权踩着那块糖时的狞笑,心脏像是被刀割一样疼。

  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江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爷爷,恨自己连爷爷最后一面,都没能好好见上。

  雨越下越大,打在竹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哭。莫潇站起身,走到院后的竹林里,目光扫过那些粗壮的竹子,

  最终停在一株最老的竹旁——那是徐谓侠当年亲手种的,说

  “等这竹长粗了,给潇儿做张竹床”。

  他没去拿锄头,而是直接用手刨土。雨水把泥土泡得松软,却还是硌得他手指生疼,很快,鲜血就从指甲缝里渗出来,混着泥土和雨水,染红了他的掌心。

  柳昤双跑过来,想把锄头递给他,却被他推开:

  “我自己来。”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柳昤双看着他手上的血,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蹲下身,想帮他一起刨,却被莫潇再次挡开:

  “不用,这是我欠爷爷的。”

  是啊,是他欠爷爷的。

  欠爷爷一碗没来得及煮的面,

  欠爷爷一句没说出口的“我回来了”,欠爷爷一个本该热热闹闹的家。

  泥土一点点被刨开,坑越来越深,莫潇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他的手臂酸得几乎抬不起来,手指已经麻木,可他还是没停。

  雨水中,他仿佛看到徐谓侠站在竹林里,笑着对他说

  “娃儿慢点,别累着”,

  可他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手里的泥土。

  不知过了多久,坑终于刨好了。

  莫潇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他走到院中央,抱起徐谓侠,一步步走进竹林,把他轻轻放进坑里。

  徐谓侠的身体很轻,却像压着莫潇的整个世界,他蹲下身,把爷爷的头发理好,

  把那半截“宽云铁剑”放在他的手边,又把那块被踩碎的糖一点点捡起来,放在他的掌心。

  “爷爷,这里安静,没人会打扰你。”

  莫潇的声音带着哽咽,

  “我给你立块碑,以后我想你了,就来这里看你。”

  他从厨房里找出一块平整的青石板,用秋鸿剑在上面刻字。

  剑刃划过石板,发出“嗤嗤”的声响,像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

  “慈祖徐谓侠之墓”——六个字,他刻了很久,每一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刻到最后,他的手已经抖得握不住剑,只能用尽全力,才把最后一笔刻完。

  月茫茫,竹苍苍,当年小儿归故乡。

  天高高,路长长,何处再觅汤面郎?

  影惶惶,泪滂滂,犹记阿爷目悲凉。

  壶空空,鞘荡荡,侠心如碎断愁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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