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木匣

　　温微遥那句在松涛院病榻之下的话音落下，水榭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池水波澜不惊，映着萧闻笙骤然深邃、如同寒潭漩涡的眼眸。

　　他盯着她，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她脆弱的皮囊，直抵她疯狂跳动的心脏深处。

　　温微遥保持着那份近乎僵硬的平静，任由他打量，袖中紧握钥匙的手心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冰冷。

　　她在赌，赌萧闻笙对“隐钥”的势在必得，赌他暂时还需要她这个“取物人”，赌他此刻不会立刻撕破脸皮。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如同刀尖划过神经。

　　终于，萧闻笙唇角那抹玩味的弧度加深了几分，却更显冰冷。他并未动怒，反而轻轻抚掌，发出清脆而令人心寒的声响。

　　“温小姐，好记性。”他声音听不出喜怒，如同在评价一件有趣的事，“看来那‘心神恍惚’，倒也误打误撞，藏了个宝贝。”

　　温微遥心头微松，知道第一关暂时过了。

　　她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疲惫和认命：“清芷……愿为公子取来。”

　　“很好。”萧闻笙坐回原位，姿态重新变得慵懒，仿佛方才那迫人的杀意只是错觉。

　　他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命的鼓点。“影枭。”

　　无声无息，那个如同影子般的护卫出现在门口，躬身待命。

　　“你亲自护送温小姐回温府，”萧闻笙的目光落在温微遥身上，琥珀色的眼瞳里是洞悉一切的冰冷，“去松涛院，温小姐父亲病榻之下的‘暗格’里，取回一枚‘可能’遗失的青铜钥匙。”

　　他刻意加重了“可能”二字，其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温小姐身子弱，又受惊过度，你‘务必’保护好她，让她能‘顺利’找到东西。记住，”他声音陡然转冷，“我要看到那枚钥匙，完完整整地、立刻出现在我面前。”

　　“是。”影枭的声音毫无波澜。

　　“温小姐，请吧。”

　　萧闻笙抬手，做了个送客的姿势，笑容温和，眼底却无一丝暖意，“我在此，静候佳音。希望……你不会再‘心神恍惚’。”

　　温微遥只觉得那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脊背。她强忍着战栗，屈膝一礼，声音微不可闻：“清芷不敢。”

　　她转身，跟在影枭那沉默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后。

　　回温府的路，如同行走在刀尖之上。

　　影枭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沉默地跟在温微遥身侧半步之后，那无形的压力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脑中飞速运转，一遍遍推演着接下来的行动。

　　松涛院，父亲的病榻之下，根本没有什么暗格。

　　那只是一个临时编造的谎言。

　　她必须在影枭的眼皮底下，找到一个绝对安全、且能合理解释钥匙“藏匿”于此的地方，并将钥匙悄无声息地放进去。

　　温府比清晨更加死寂。

　　下人们如同惊弓之鸟，远远看到温微遥和那个散发着森冷气息的黑衣护卫，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纷纷避让，恨不得缩进墙缝里。

　　踏入松涛院，药味混合着衰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刘妈妈守在里间门口，看到温微遥回来，先是一喜，待看到她身后煞神般的影枭，脸色瞬间煞白。

　　“小姐……”刘妈妈的声音都在抖。

　　“无事，刘妈妈，你守在外面。”温微遥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尽量平稳，“这位……萧公子的人，是来帮我取一件父亲遗落的东西。”

　　她不敢多言，示意影枭留在外间，自己独自走进了温柏川的卧房。

　　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

　　温柏川依旧昏睡在床榻上，脸色灰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仿佛随时会油尽灯枯。

　　看着父亲毫无生气的模样，温微遥心如刀绞，恨意如同岩浆在胸腔沸腾。

　　萧闻笙！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目光快速扫过这间熟悉的房间。

　　书案、书架、衣柜、墙角放置杂物的矮柜……哪里？哪里能在影枭的严密监视下，完成偷梁换柱？

　　影枭如同鬼魅般站在门口，视线如同实质，牢牢锁定在她身上，显然，萧闻笙的命令是“寸步不离”地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温微遥走到床榻边，动作带着一丝刻意的“恍惚”和“虚弱”。

　　她先是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父亲的情况，手指颤抖地替他掖了掖被角，借着这个动作，遮挡了袖中紧握钥匙的手。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机括，飞速扫视着床榻周围的地面和构造。

　　没有暗格。

　　床榻本身是实心的，下方只有灰尘。

　　她故作失望地直起身，眼神迷茫地在屋内逡巡，仿佛真的在努力回忆。

　　她的脚步虚浮地移向靠墙的书架。那是温柏川病倒前偶尔翻书的地方。

　　书架不算大，上面多是些医书、经史子集和一些杂记。灰尘很厚，显然很久无人打理。温微遥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书脊，动作带着病态的无力感。

　　她抽出一本，翻了翻，又放了回去。再抽出一本……她的心跳如擂鼓，目光却死死盯在书架第三层，靠墙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深色的硬木书匣。匣子不大，样式古朴，上面落满了灰尘，似乎被遗忘已久。

　　她记得，这是父亲年轻时收集一些杂书和手稿用的，后来有了更好的书柜，这个旧匣子就被塞在了角落。

　　一个极其大胆的计划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她假装被灰尘呛到，低低咳嗽了几声，身体微微摇晃，不着痕迹地靠近那个角落。就在她身体挡住影枭视线的瞬间。

　　这机会只有不到一息。她借着抽出旁边一本书的动作，袖中紧握钥匙的手如同灵蛇般探出，精准地将那枚冰冷的青铜钥匙，滑进了那个半开着的旧书匣缝隙之中。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力竭，身体一晃，手中的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厚厚的书页散开，扬起一片灰尘。

　　“咳咳……”温微遥扶着书架，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苍白得吓人，仿佛随时会倒下。

　　门口的影枭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并未上前，只是目光更加锐利地扫视着散落在地的书页和那个掉落而敞开书匣。

　　刚才温微遥的动作太快，又被扬起的灰尘和她自己的身体阻挡，他只看到书掉落，并未看清那电光火石间的小动作。

　　温微遥喘息着，慢慢蹲下身，似乎想去捡那本书。

　　一枚样式古朴、带着奇异纹路的青铜钥匙，赫然躺在木匣里面

　　“是……是这个吗？”温微遥的声音充满了“意外”和一丝“不确定”，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从纸堆里拈起那枚钥匙，仿佛捧着一块烫手的山芋。

　　她转过身，将钥匙呈现在影枭眼前，脸上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一丝“终于找到”的微弱庆幸，“好像……就是它？那日慌乱，竟放在木匣里了……”

　　影枭冰冷的视线如同鹰隼，瞬间锁定了温微遥手中的钥匙。

　　他大步上前，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钥匙从她手中夺过。冰冷的指尖划过温微遥的手腕，带来一阵战栗。

　　影枭仔细端详着钥匙，确认其样式纹路与萧闻笙描述一致，又扫了一眼散落在地的旧书匣，上面厚厚的积灰不似作伪。

　　他沉默地点点头，将钥匙攥入掌心，声音毫无起伏：“东西已找到。走。”

　　他甚至没有再看温微遥一眼，转身便向外走去，仿佛她只是一件完成了任务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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