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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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春三月,渭水之滨。上巳节的祭祀本该是庄重而欢庆的,此刻却无端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河风卷着潮湿的水汽拂过人群,却吹不散那份凝结在空气中的紧张。

  许氏仙尊许洛端坐轮椅之上,由侍从推至祭台主位。玄色衣袍如垂暮的夜色笼罩着他消瘦的身形,面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他身侧的位置空了大半,只有正室夫人伴与一侧,而在远处那株孤零零的河柳下,一架挂着素白帷幔的软轿静立着,里面坐着他的二夫人韩霜雪。这些年来,传闻两人关系日渐疏离,许洛待她愈发刻薄,即便是在这等需要仙尊道侣露面的重要场合,也只允她这般隔岸观火,连那遮面的帷幔都不许掀起半分。

  岸边,各方势力泾渭分明。花氏残存的几位长老聚在一处,眉宇间是七年未散的沉郁与悲戚;韩氏族人立于另一侧,韩日婧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丝帕,想起姚湘那句戏言般的“早晚让你看场大戏”,心头莫名狂跳——若大戏就在今日,那已经死去的姚湘要如何让好戏上演?最边缘处,是首次随长老前来长安的司徒澈。他曾因父亲之事对花氏满怀愧疚,直至近日才窥破真相,知晓一切罪孽的源头皆是许洛。今日至此,他只想亲眼看着这位高高在上的仙尊,如何跌落神坛。

  唯独花家的花袭,依旧称病未至。

  “铛——!”

  吉时的钟声沉沉敲响,压下了河岸的细微骚动。祭台中央,大祭司缓步而出。他身姿纤细挺拔,乌发以一根朴素木簪束起,素色祭服衬得他面容俊美近乎妖异。一切看似合乎礼制,唯有软轿中的韩霜雪,隔着薄纱紧盯着他,心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方才祭司整理祭器时,一丝极淡却异常精纯的煞气,曾若有若无地飘向她的方向,如同一个精准而危险的试探。

  祭祀依古礼进行。祭司行至香案前,点燃铜鼎内的松枝,青烟袅袅,带着松脂特有的苦涩气息盘旋上升。他执起酒壶,将三只瓷碗徐徐斟满,面向浑浊的渭水,躬身三拜,清越的祝祷声响起,祈求江河安澜、仙门安稳、苍生平安。祝毕,他端起第一碗酒,沥于祭台四周,敬告天地;第二碗,缓缓倾入河中,酒液晕开圈圈涟漪,转瞬被流水吞没。

  轮到第三碗,他并未倾洒,反而将酒碗紧握在手,另一只手猛地抄起案边备好的火把。

  众人皆以为接下来便是例行燃祭之礼,不料异变就在此刻陡生!

  祭司手腕猛地一抖,碗中烈酒如箭般喷向火把,“轰”的一声,烈焰窜起半人多高,橘红色的火舌骤然映亮了他俊美的侧脸,平添几分妖异的狰狞!下一秒,他竟从祭台香案之下抽出一柄寒光凛冽的长剑,足尖一点台沿,身形如鬼魅般暴起,化作一道素色闪电,直刺主位上的许洛,口中怒喝如惊雷炸响:

  “许洛!拿命来!”

  许洛稳坐轮椅,面色不变,眼神冰寒刺骨——早在靖安司主事力荐这位来历不明的祭司时,他心中已生警惕,暗布后手,此刻自然稳坐钓鱼台。然而,软轿内的韩霜雪却不知内情,眼见剑光凛冽直取许洛咽喉,她脑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崩断,再也顾不得维持平日的“柔弱”假象,玉手一探,精准攫出身侧一名靖安司侍卫的佩剑,身形如轻烟般自轿中掠出,剑尖一抖,直取祭司后心命门!

  “铮——!”

  双剑交击,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金铁锐鸣。韩霜雪剑招乍看朴实无华,实则招招凌厉狠绝,角度刁钻至极,与那祭司缠斗在一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岸边众人先是惊骇于这突如其来的刺杀与反击,随即,越来越多的人察觉出不对劲——这女子所使的剑路,为何如此眼熟?

  “这是……这是剑宗典籍记载的徐家秘传剑法‘流云追月’!”司徒澈猛地踏前一步,失声惊呼,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徐家二十年前便已满门被灭,剑法失传!当年韩夫人尚在襁褓,她如何能习得?!”

  一语激起千层浪!岸边瞬间陷入死寂,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于韩霜雪身上,惊疑、骇然、探究……如同无数根冰冷的芒刺。与她交手的祭司嘴角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冷笑,虚晃一剑,身形如游鱼般向后滑去,迅速隐匿于混乱的人群阴影之中。

  韩霜雪猛然惊醒,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暴露了何等致命的秘密,脸色“唰”地惨白如纸,惊慌失措地将手中那柄犹带寒光的佩剑掷落于地。

  “哐当”一声,长剑并未落地,却被一旁眼疾手快的韩终阳凌空接入手中。

  指尖拂过剑身那古朴繁复的纹路,韩终阳瞳孔骤缩,骇然失声:“梦演剑?!这……这不可能!此剑分明早已被父亲亲手熔毁!”

  此时,花妄自靖安司队列中缓步走出,神色沉静如水。方才韩霜雪情急之下所取,正是他的佩剑。他先前故意向外挪步,便是算准了她的距离与反应。此刻,他接过韩终阳手中的梦演剑,“锵啷”一声归入鞘中,随即反手抛还给韩终阳,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韩公子,不妨试试,能否再拔出此剑。”

  韩终阳依言运足灵力,紧握剑柄,用力一拔——纹丝不动!他额角青筋暴起,几乎用尽九牛二虎之力,那剑却如同在鞘内生了根,岿然不动。他面色铁青,将剑递给身旁其他族人,甚至几位以气力见长的长老也依次尝试,竟无一人能再将此剑拔出分毫!

  韩霜雪跌坐于地,面无人色,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筋骨。

  花妄目光如电,直指瘫软的韩霜雪,声音朗朗,如同惊涛拍岸,传遍河岸每一个角落:“诸位都看清了!梦演剑,噬主之兵,饮血窃技!每杀一人,便能夺其毕生剑法修为归于持剑者!非其真主,绝不能拔!”他顿了顿,字字诛心,“当年,正是这贱妇,以此邪剑以白氏御雷剑法,暗算了韩氏仙尊,再行嫁祸于白二公子!她,才是真凶!”

  “好你个毒妇!”许洛厉声怒喝,脸上杀机毕露,仿佛生怕她吐出更多秘密,手中长鞭如黑色毒蛇般骤然窜出,挟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抽向韩霜雪面门!这一鞭狠辣无比,灵力灌注,分明是要当场毙命!

  然而,电光石火之间,一道身影竟不顾一切地飞扑而至,以血肉之躯严严实实地护在韩霜雪身前!

  “啪!”

  鞭梢着肉,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闷响。血光迸现,那替身者后背衣衫尽裂,一道深可见骨的鞭痕狰狞可怖,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眼看性命垂危。

  “百里夫人?!”韩终阳惊呼上前,慌忙跪地扶起那替受一鞭之人,正是百里妃!她口溢鲜血,却强撑着抬起颤抖的手,艰难地掀开韩霜雪用以遮面的帷帽,指尖染血,轻抚其脸颊,眼中是无尽的怜惜与某种决绝的复杂情绪。

  帷帽落地,韩霜雪的真容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霎时间,全场一片倒吸冷气之声!

  只见那张脸,竟与此时闻讯匆匆赶至河岸、一脸惊愕茫然的宁凡,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眉眼口鼻,轮廓神韵,无一不似,宛如双生!

  韩霜雪亦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不远处的宁凡,仿佛在照一面尘封多年、突然现世的诡异镜子。

  百里妃气息奄奄,目光涣散地扫过震惊的众人,最后定格在韩霜雪与宁凡脸上,用尽最后力气,吐出带着血沫的微弱音节,却如巨石投入死水:

  “你们……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

  河风骤急,卷着浓重的血腥与扑朔迷离的真相,吹拂过死寂的祭台。渭水滔滔,呜咽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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