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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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苓的目光,落在那支簪子上,久久没有移开。

  魏靖川的心,随着她的沉默,一点点地悬了起来。

  他有点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山野不便。”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故作平静地解释,“聊以束发。”

  这四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仿佛怕她听清,又怕她听不清。

  说完,他那耳根,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红了。

  谢苓把手伸了出去,手指碰到那支木簪。

  也触碰到了他温热的,带着薄茧的掌心。

  像是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起眼,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浓烈情绪。

  她没说谢谢。

  感觉说谢谢就太见外了。

  她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把那支木簪拿过来,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那一晚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只有屋外连绵的雨声,和屋内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到了第二天,雨停了,天也晴了。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谢苓走到小溪边儿上。

  溪水倒映出她的身影,长发如瀑,披散在肩头。

  她把那支木簪拿出来了,然后挽起一头青丝,动作娴熟地将长发盘起,用那支木簪稳稳地固定住。

  没有金钗玉饰的华贵。

  只有一支朴素的木簪,斜斜地插在乌黑的发间。

  不远处,正在挑水的魏靖川停下了脚步。

  他远远地看着,看着那支他亲手削出来的木簪,安然地停留在她的发间。

  那一刻,仿佛有万千春光,在他素来沉寂的心中,轰然炸开。

  他实在是忍不住了,嘴角一咧,露出了一个特别灿烂的傻笑。

  阳光,正好落在他英俊的眉眼间。

  温暖得,一塌糊涂。

  那一个有些傻气的笑容,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进了谢苓的眼底。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地烫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如铁的暗卫。

  他会因为她一句无心的话而耳根泛红。

  会因为她笨拙地递上一碗热汤而露出满足的神情。

  现在又因为她带上了他做的木簪,笑得像个得到了糖吃的孩子。

  他现在不是魏靖川了,成了铁柱。

  她也不是谢苓,成了翠花。

  这样的日子,像偷来的。

  很温暖,可又有点不真实。

  谢苓垂下眼帘,轻轻抚摸着发间的木簪,那打磨光滑的触感,好像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知道,梦,总有要醒的时候。

  又过了两天,魏靖川的伤基本上都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身体里的气息还有些不稳。

  就在这天午后,谢苓正坐在门口,帮着送何姐挑菜呢,听着村子里的女人们唠家常。

  “哎,你们晓得不?镇上那个赵大善人啊,被抓到大牢里头去喽!”

  “哪个赵大善人啊?”

  “哎呀,还能有谁嘛!就是发大水时开仓放粮的赵四海赵官人!”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赵大善人怎么被抓了呢?这老天爷真是不长眼啊!”

  “可不是嘛,要不是赵官人,咱们这附近十里八乡的,都不知道得饿死多少人呢!”

  何姐气得脸通红通红的,手里掐着豆角,“啪”的一声就给掐断了。

  “还不都是被那个该千刀万剐的知府周显仁给害的!”

  她压低了声音,可语气里的恨意却藏不住。

  “那个周扒皮,和城里那几家大粮商穿一条裤子呢!他们把粮食囤起来,一斗米要卖一百文钱。赵官人这么做,可不就断了他们的财路嘛,他们能不恨赵官人?”

  另一个妇人也凑了过来,悄声说:“我可听我那在府衙当差的远房侄子说了,给赵大官人安的罪名,是‘囤积居奇,妖言惑众,煽动民变’!这不就是倒打一耙嘛!”

  “我的天呐!这官府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天理都在他们手上的刀把子上呢!听说啊,赵官人的家产马上就要被抄了,一家老小,怕是都要流放咯!”

  妇人们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传进谢苓的耳朵里。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赵四海……

  这个名字,她是有印象的。

  前世,江南大族盘根错节,其中以孙家,周家,王家的势力最为根深蒂固,而这个赵四海,是少数几个能在几大世家的联合绞杀下,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的商贾奇才。

  他为人仗义,在江南一带的民间声望极高。

  再说那个知府周显仁……

  谢苓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他与孙志明,王德发,怕都是一伙儿的。

  只是,他们的靠山到底是崔家,还是柳家?

  他们这么做,哪里只是为了构陷一个义商,这分明是在清除异己,进一步垄断江南的经济命脉!

  她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劈柴的魏靖川。就这么一眼,魏靖川就明白了她眼神里的意思。

  他脸上原本像“铁柱”那样温和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身为暗卫统领的那种严肃和犀利。

  这片刻的宁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喘息。

  果然,好日子是留不住的。

  就在这个时候,村子口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几个穿着官差衣服的衙役,被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刀疤脸带着,大摇大摆地就走进村子来。

  “都给爷听好了!”

  那个刀疤脸一脚就把村口的鸡笼给踹翻了,满脸横肉地大喊着。

  “知府大人有令,最近江南有河匪作祟,为保各位乡亲平安,特来征缴‘剿匪安民税’!”

  “每户,三两银子!即刻缴纳,胆敢拖延者,按通匪论处!”

  三两银子啊!

  对于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老百姓来说,这无异于要了他们的命。

  村民们敢怒不敢言,一个个都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恐惧和绝望。

  “官老爷,官老爷您行行好呀!”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

  “我们……我们实在是拿不出银子了啊!求官爷高抬贵手,给我们留条活路吧!”

  “活路?”

  刀疤脸冷冷一笑,一脚就把老头儿踹倒在地上。

  “老东西,跟老子讨价还价?你们的活路,就是乖乖交钱!不然,就拿你们的命来抵!”

  他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腰上的佩刀,刀尖子在太阳光下闪着寒光。

  “谁他娘的再敢废话,这就是下场!”

  村民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哭都不敢哭出声。

  那几个衙役看到这情形,更加张狂了,开始一家一家地闯进去搜刮。

  一下子,到处鸡飞狗跳的,哭声、骂声乱成了一团。

  这就是大胤的官。

  这就是她父皇治下的臣。

  谢苓静静地看着这一幕,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燃起了滔天的怒火。

  那刀疤脸瞧见村民们都畏畏缩缩的,气焰就更嚣张了。

  他淫邪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终落在一个躲在母亲身后,约莫十四五岁的清秀少女身上。

  “嘿,这小妮子长得还挺水灵。”

  他一边儿狞笑着,一边儿就凑上前去,嘴里还嘟囔着,“没钱交税啊?成啊,让你家闺女跟大爷我回去,这税钱就抵了,还能吃香喝辣!”

  少女的母亲吓得魂飞魄散,死死护住女儿:“官爷!使不得啊!求求您了!”

  “滚一边儿去!”那刀疤脸一抬手,就把妇人给踢到了一边儿,紧接着就要去拽那已经吓傻了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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