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谁的幻境

　　叶彤抬起手臂，勉强躲过那阵凌厉的怨气，胳膊上仍被划出数道血痕。“这就是……你的幻想吗？”她喘息着问。

　　小雅的尖啸非但没有停止，反而愈发凄厉。四周诡谲的童谣声也陡然拔高，像是要拼命盖过她这句话，固执地将一切拉回预设的轨道。

　　手臂上的疼痛尚能忍受，但叶彤感到胸腔里的空气正被一点点抽空，呼吸愈发艰难。

　　【系统提示，系统，提，示——系统错误，系统错误提示——】

　　脑中的系统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想传达什么，却被无形的力量干扰、阻断，最终彻底淹没在一片混乱的杂音里。

　　女孩扑来的动作在视野里骤然放缓、拉长。叶彤站在原地，没有闪避，反而朝那小小的身影伸出手。

　　下一刻，一个温热却带着巨大冲击力的身体，像颗小炮弹般，“砰”地撞进她怀里。

　　叶彤被撞得闷哼一声，预想中的伤害却并未降临。她垂眸，看着怀中那个小小的姑娘，眼中流露的悲悯与同情，竟真有了几分神只般的沉静。

　　无论她此刻表现得多么凌厉，多么张牙舞爪，终究只是幻境中的一道虚影。人死不能复生，当叶彤彻底洞悉这幻境的主人时，其中构筑的一切，也便开始走向消散。

　　念力。

　　叶彤终于明白了这个副本中超自然“幻境”的本质。当一个人的执念足够强大，便能构筑出独属于他的世界。

　　人在遭遇无法承受的巨变时，总会不自觉地幻想事情能走向更好的方向。小雅一家经历了那般惨剧，现实已无法更改，而后续的发展，更是将这孩子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年仅几岁的她，在母亲的注视下被强行带走，承受折磨。

　　她先失去了父亲，紧接着，又以另一种方式失去了母亲。

　　强烈的不甘与怨恨，让小雅用这纯粹的念力，打造出了这个永恒的乐园，将她自己，也将所有无法释怀的过往，牢牢禁锢于此，让她成为此地最强大的存在，向所有抛弃她、伤害她的人复仇。

　　小雅并不懂得什么是念力，她只知道，当意识再次苏醒时，自己已置身于旋转木马之上，一圈又一圈，无尽地循环，等待着那个永远不会到来的身影。

　　那个已然疯癫的女人，又怎么可能在女儿用执念筑成的迷宫中，找到真正的出口？

　　“其实……”怀中的小雅抬起头，眼中早已蓄满了泪水，“我并不恨她。”

　　妈妈只是……太害怕了。

　　谁又规定了，身为母亲就不能害怕呢？

　　“我只是不明白……她当初既然抛下了我，为什么又要在我的幻境里，那样不顾一切地朝我冲来？”

　　叶彤想，这指的应当就是她带着疯女人找到小雅的那一次了。

　　这个问题，她无法替那个疯女人回答。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良久，叶彤只是抬手，轻柔地抚过小女孩的头发。

　　怀中的小姑娘身体逐渐变得透明，周围的游乐场开始剧烈地崩塌。

　　脚下的石板猛地碎裂，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叶彤挣扎了一下，却无法稳住身形，重重摔落在地。待她回过神，小雅已彻底消失不见。

　　周遭的景象再次变换。

　　那曾经诡谲艳丽的游乐场，恢复了破败的原貌。

　　旋转木马上不知何时贴上了陈旧的封条，角落里的机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显然已废弃多年。

　　摩天轮和各式LEd霓虹灯早已褪色风化，唯一还在动的，只有角落里那个随风轻轻摇晃、发出“吱嘎”声响的秋千。

　　叶彤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片荒芜，久久无法回神。

　　旁边的枯草丛一阵窸窣乱响，猛地窜出一个身影——是那个疯女人。

　　她比之前更加狼狈，头发蓬乱如巢，衣衫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满是污泥与泪痕混合的污迹。她的眼神涣散，神情恍惚，像个无头苍蝇般在这片废弃之地寻找着早已不存在的慰藉。

　　当她的目光触及叶彤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骤然亮起一丝微光，仿佛在无边的黑暗里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叶彤面前，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叶彤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仰着脸，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哀求：“你看到我的女儿了吗？看到小雅了吗？”

　　叶彤看着眼前这张被疯狂与悔恨侵蚀的脸，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幻境消散前，小雅含着泪说“我不恨她”的模样。

　　最开始疯女人是有些恨自己这个女儿的，如果不是为了陪她来游乐园，自己的丈夫就不会死。

　　为了给丈夫讨说法，她一心收集游乐园的把柄，安全事故她拍，游乐场隐患她也拍，她的全部心力都用在给老公报仇上了。

　　但她知道，哪怕把手头上的所有证据交出去，院长也只是赔点钱了事罢了。

　　女儿一直在身边哭个不停，让她很烦躁，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眶，疯女人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她想让院长付出更多。

　　所以当院长带走小雅的时候，她想：“就一会儿，等拍到把柄之后，就立刻把小雅救出来。”

　　——可谁知，偏偏就那么一错眼，小雅就被院长藏起来了。

　　是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女儿。

　　在她混乱的言语中，叶彤听到了事情的始末。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最终化为一片沉郁的静默。

　　她凝视着疯女人充满希冀的双眼，很久，很久，才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那一瞬间，疯女人眼中微弱的光，彻底熄灭了。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随即，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在她脸上炸开，她不再看叶彤，而是仰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发出不成调的、野兽般的哀嚎：

　　“你为什么不来惩罚妈妈？！你为什么不杀了妈妈啊小雅——！”

　　“是妈妈的错！是妈妈没用！是妈妈害怕了！你杀了我啊！让我去陪你啊——！”

　　她一遍遍地哭喊着，用指甲抓挠着自己的手臂和脸颊，留下道道血痕，仿佛想用肉体的疼痛来抵消那早已将她灵魂蛀空的愧疚。

　　哭声在空旷破败的游乐场里回荡，比之前任何一阵怨气的尖啸都更让人感到窒息和心碎。

　　叶彤沉默地看着她彻底崩溃，最终只是轻轻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叮咚，检测到脱出副本条件，是否离开？

　　系统提示：

　　主线任务一：找到另一个自己（已完成）

　　主线任务二：拯救另一个自己（未完成）

　　主线任务三：解出歌谣中的秘密（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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