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雨中相望

　　无孔不入的风呜呜呜地吹起，丝丝缕缕的雨细密地落下，在空中飘摇。

　　雨丝绵长，慢悠悠地浇在万物上，下得不痛快。

　　辨玉同影玖共撑一把伞，从雨幕中走来。

　　“王妃，顾夫人应下了。”影玖边回话，边收起伞。

　　辨玉去室内抱起她的栗子，搬了两个小凳子出来。待影玖将伞放好，辨玉抓了把栗子放在影玖手中。

　　裴织阑的笔尖未停，白纸染上墨色。端正的簪花小楷在纸上，一行行很是工整。

　　雨声在她的耳畔，她低着头：“待晚些时候雨停后，让沈算找几个文笔好又懂得市井喜好的文人，去写写那话本的后续。”

　　“小姐，你在什么呀？”影玖应下后，辨玉挨着影玖坐下，转头望向裴织阑。

　　裴织阑写下最后一笔，收起笔墨：“我在写，流言的应对之策。”

　　辨玉和影玖各自剥着栗子，糖炒板栗的香气飘散。

　　院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一道身影在伞下静立，不知站了多久。

　　谢却陵撑着伞，雨水顺着伞面滑落，模糊了他的视线。

　　隔着雨幕，他的目光落在裴织阑身上。

　　裴织阑抬起眼望去，她站起来走到屋檐滴水的前沿，与谢却陵对视着。

　　辨玉和影玖跟着站起身行了个礼，她们的目光在裴织阑和谢却陵之间悄悄流转。

　　谢却陵缓步走过来，停在台阶之下，雨水在他的鞋边溅起水花。他将伞向上倾斜些许，完整地露出了他的脸。

　　“王爷回来了为何不进来？”裴织阑先开了口，语气是她惯常的随意。

　　廊下穿堂而过的风，吹起了她的几缕发丝，吹动了桌上的几张纸。

　　谢却陵的视线在她的身上停留一瞬，而后接话：“你写得认真，便多看了会。下雨了天冷，怎么在廊下坐着？”

　　他的眼里是真实的情绪，是可察觉的关切。

　　“今日的雨很温柔，景色很美。”裴织阑的掌心覆盖在谢却陵握着伞柄的手上，她预想过谢却陵会问她在做什么，会问她的对策具体是什么。

　　她从没有想过，谢却陵会跟她说下雨了天冷。

　　细雨打在伞面，嘀嗒嘀嗒的融进了雨水敲打在其他之物的声音中。

　　在这片嘈杂又寂静的清冷中，裴织阑在廊下的阴影里，谢却陵在雨幕的伞下。

　　辨玉拉着影玖悄悄走远了许多，墨七绕到辨玉她们那边将伞收起。

　　谢却陵抓着伞柄的手收紧，顿了一息后开口：“雨势渐渐大起来，廊下的风急，当心受寒。”

　　这场秋雨并没有要加大的势头，反而因着慢慢平缓的风，而显得更加柔和。

　　“王爷先进来吧，小厨房的炉子上温着热茶。”裴织阑拉着谢却陵上台阶，再顺势从他手中拿过伞柄，缓缓收起沾满雨水的伞。

　　天空中的乌云散了些，阴沉的天色渐亮。缠绵的雨还在下，但看起来像是快要停了。

　　谢却陵的目光掠过桌子上的笔墨，尚未完全收起的纸上依稀可见工整的簪花小楷。

　　他顺着裴织阑的力道踏上台阶，依言走到屋里去。

　　裴织阑在廊下收起伞，转而望向候在另一头的辨玉。

　　辨玉得到眼神示意，跟影玖一起快步走到她面前，墨七紧随其后。

　　裴织阑将伞递给辨玉，轻声吩咐：“把这里收拾妥当。”

　　辨玉福了福身应下，跟影玖一起收拾桌上的东西。

　　裴织阑转身走向小厨房，端着热茶才走进室内，茶香和墨香交织。

　　窗外的雨势渐歇，谢却陵站在窗边望着院中。他转身，目光落在裴织阑的身上。

　　“河西出事了。”他的眉宇间笼罩着凝重，眼中是遮掩不住的沉郁。

　　裴织阑原本想说些雨、茶或者他跟长公主，但谢却陵的话让她的声音卡在喉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放下茶水的动作僵住一瞬，而后才轻轻地放下，收敛了情绪直起身看向谢却陵。

　　谢却陵缓步走到裴织阑的面前，伸出手扶住她的双肩：“定远侯世子在河西郡督察赈灾，途中屡屡遭遇阻碍。三日前遭到刺杀，虽然性命无碍，但是受了些伤。”

　　雨声悄悄停下了，檐角的水滴在地面的声音像是敲在裴织阑心上。风过时廊下的风铃乱响，荡起的声音在清寂中格外明显。

　　“此事，定远侯府可知晓了？”裴织阑默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的语气慌乱，声音变了调。

　　她想着顾叙棠心思纯净，定是受不了这样的消息。顾叙棠一生顺遂，就应该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谢却陵一只手半抱着裴织阑，另一只手温热的掌心捧着她的脸颊：“他只与我传了信，托我将消息瞒下。河西郡守有异，他尚在周旋。他的伤虽然不伤及性命，但调查河西郡的事情要慢些了。”

　　裴织阑的情绪渐渐平复，她望进谢却陵的眼中。她脑子里的念头百转千回，楚令珏此行对他动手的是长公主还是皇后。他动的是谁的利益，抑或是两边都难辞其咎。

　　“还请王爷守好这个消息，臣妾担心棠棠。”裴织阑抓着谢却陵的衣袖的手收紧，眼中的失措逐渐消散。

　　谢却陵的拇指摩挲着裴织阑的颊侧，语调极轻：“好。”

　　“中秋宴在即，人多眼杂恐生事端，王爷万事小心。”裴织阑仰着头，用脸颊蹭了蹭谢却陵的掌心。

　　她后退半步，转身端来热茶放到谢却陵的手中：“茶要凉了，喝完这碗茶，王爷便先去沐浴可好？在外沾了雨，当心风寒。”

　　“我会见机行事，你且安心。”谢却陵稳稳托着茶杯，温声回应。

　　碧空如洗，一束阳光从云缝中透下，照在附着了积水的万物上，反射出晃眼的颜色。

　　庭院中的草木上都挂着水珠，在风中将落未落。

　　裴织阑的目光放在窗外，望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王爷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王妃喜欢什么月饼？本王不曾有偏好的。”谢却陵小口小口喝着温茶，饮尽后将空盏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裴织阑转回视线，语气如常：“臣妾知晓了，王爷若有什么忌口之物，再与臣妾说便是。”

　　“王爷，待中秋宴结束，我们再回家过节。”裴织阑端着空盏向外走，将要迈出门槛时回头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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