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6

　　简泱透过奥斯汀玫瑰的花枝，看向花房右上角。

　　那是监控的位置。

　　怀特出现的时候，他的注视会很明显。

　　“原来美国人也会催婚吗？”

　　怀特的回答很幽默：“中国是不是有一句话，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就是耍流氓。”

　　看来还是个传统的美国人，那还是不让他留个坏印象了。简泱用上万金油答案应付：“我和男朋友现在还是学生，结婚太早了。”

　　“意思是毕业就能结婚？”

　　简泱不知道是不是外国人的思维都这么简单，听不出中国人话语里的“中庸之道”，总能把她推脱的语言自动翻译成另一层意思。

　　但简泱也不打算解释，便含糊道：“差不多吧。”

　　反正她之后也不在这干了，答得毫无心理负担。

　　那头没再说话。

　　没几秒，口袋里的手机嗡动一声，简泱一看，是周温昱突然发来的消息。

　　[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泱^^]

　　下面还一连刷了好多个小狗跳舞的动态表情包，是最近很火的森贝儿。

　　简泱忍俊不禁：[你怎么了？]

　　[想亲泱泱，但亲不到。]

　　[小狗捶桌gif.]

　　简泱回了个小猫亲亲表情包，因为不及时回消息，他会闹脾气。

　　只是一点点黏人，习惯就好。

　　头顶的监控传来声音，似乎是椅子被带动的声响。

　　简泱反应过来，她正在雇主眼皮子底下摸鱼，自觉地收起手机。

　　兜里手机还在响，周温昱又回了好几条消息，简泱没再看。

　　简泱唤了声“怀特先生”，不好意思地道歉，解释刚刚在回紧急消息。

　　怀特隔了会才应。

　　他心情似乎不错，语气上扬：“没关系，在这里，你可以自由做你的事情。”

　　简泱客气说：“那怎么行，您给我这样高的时薪。”

　　“你值得。”

　　怀特还是太体面了，简泱心想，不自觉问出一些压在心底很久的疑问：“其实我只是懂一些花卉常识，还有很多经验丰富的——”

　　“我的花喜欢你，我也喜欢你。”

　　简泱愣了愣，莞尔：“谢谢。”

　　她开始由衷感谢得到这份工作的机遇。

　　而让她发现这项工作的契机，不是别人，正是周温昱，是他在推特上发现了怀特先生的招聘，然后推荐给了她。

　　简泱时常会想，他就像个天使，给她带来很多好运。以至于兼职结束，周温昱来接她时，简泱还郑重其事地抱了抱他：“谢谢你阿昱。”

　　“那就亲我。”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他一向乐于索要奖励。

　　简泱依言亲一下他：“因为认识你，我才有机会来这里兼职，雇主人很好，我也改善了生活。”

　　她给奶奶付的医药费，大多来自这个兼职。

　　“遇见你真的很幸运。”

　　周温昱深深看她，心脏都因为血液的流速和挤压，鲜活得快要跳出来。

　　他的泱泱。

　　柔软的，善良的泱泱。

　　可爱得他快要死掉了。

　　“你才是上帝的礼物，宝宝。”他呢喃。

　　-

　　他们的相遇在一年半以前，源自一场阴差阳错。

　　大二暑假前夕，简泱的导师唐筝突然问她：“我记得你大一考了导游证？”

　　简泱不太好意思地点头。

　　她大一没有方向，乱七八糟的证考了一堆。

　　“那我给你介绍个工作。”

　　唐筝有一位美国故友，因为工作太忙，想把放夏令假闹腾得不行的大儿子送到港城外祖家放养一段时间。

　　但既然人都来了中国，便顺带游玩一下京市的名胜古迹。

　　简泱的英语很好，专业是历史，还有导游证，简直成了最佳陪伴对象。

　　“我朋友对你的条件很满意，一天三百美金报酬，带小魔王游玩京市，玩越久越好。”

　　三百。

　　还是美金。

　　简泱满脑子“三百美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接机那天，唐筝给她发来航班号。

　　[忘了告诉你，塞勒斯大概十七岁，个子很高，一米九左右，是个漂亮的小混血，到时你应该一眼就能看到他]

　　简泱做了个漂亮的接机牌，上面画了大大的[Siles/Ss/Cyrus]

　　她把属于这个名字所有可能的音译，都写了上去。

　　为了表示对三百美元的虔诚，简泱还买了校门口九块九一束的花，和接机牌一起抱在怀里。

　　她站在接机口的第一排，在看到足足高出周围人一个头，穿着白T工装裤，棕黑发色，眉眼漂亮深邃，从出机口走出的男孩时。

　　简泱眼睛久久不能挪动，心跳砰砰鼓动。

　　少年?

　　一米九左右?

　　漂亮混血?

　　一眼能看到?

　　她挥动手中的接机牌。

　　男生看到了，但没什么反应。

　　简泱便又冲着他的方向，挥得力气大了些。

　　对方也在看她，但脚步没停。

　　在他身影快走出视线没入人群时，简泱喊了句：“塞勒斯！”

　　他眼神变了，透着谨慎和审视，越过人群望过来。

　　名字也对上了。

　　简泱小跑过去，等来到近前，才发现他们的身高差距，比她想象还大得多，她需要高高仰着脖子和他交流。

　　简泱笑眯眯地将手中的花塞到他怀中，用英文道：“欢迎来到中国！你妈妈应该和你说过我的名字吧？我是你本次京市之旅的导游简泱。”

　　“我给你规划好了七天的游玩路线，我会全程陪伴你。”

　　唐筝说，塞勒斯的中文不好，他们需要用英文交流。

　　男生低头，看一眼怀中的花。

　　再看她。

　　简泱这才发现，他的眼珠竟会闪烁浅蓝的光，像在分析她话中的信息。

　　他一直不说话，简泱心中也打鼓，或许是国外的礼节不一样？

　　“你们见面需要怎样打招呼？”简泱迟疑问，“需要…拥抱一下吗？”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

　　从眼睛，嘴唇，再到脖颈停留。

　　被简泱回视，他才移开眼。她身上舒服了一些，但这种变化太微小，她并没有察觉。

　　男生竟真的缓缓地伸直双臂，淡粉的唇瓣弯起来一点：“Hug.”（抱。）

　　低沉带哑，是很久没说话的声音。

　　简泱试探地往前，给出一个礼节性拥抱。

　　这其实超过中国人的界限。

　　但…他这么好看，越线一下也未尝不可。

　　被抱住的瞬间，简泱便有些后悔了。

　　他的力气太大了。

　　手臂有些冒犯的横在后颈，一个不太安全的位置。

　　简泱突然感觉到后心一阵冰凉。

　　直到他低低呓语般吐出：“Soft.”（软的，无害的）

　　简泱脸红了：“可，可以了吗？我们要出发了。”

　　可怜的小导游，原来真的认错了人。

　　周温昱唇角牵起一丝隐晦的兴味，放在她颈动脉的手也不留痕迹地放下。

　　“抱歉。”他指了下她牌子上第一个音译名，“我的名字。”

　　简泱退出几步，应声：“好的，Siles.”

　　虽然对她来说音译都是塞勒斯，并无区别。

　　周温昱看她微微泛红的耳根：“Mylittleguide.”（小导游）

　　“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才十七吧，我比你大，我十九了。”简泱不太喜欢这句“小导游”。

　　“十七啊…”他若有所思，继而问，“‘yang’是哪个‘yang’？”

　　简泱一时有些犯难，不知道该怎么用英文解释中文的字形。

　　周温昱朝她伸出手。

　　很宽大，修长，另只手指了指手心，朝她露出好奇的眼神。

　　简泱看出他想让自己在上面写字，疑惑：“你能看得懂汉字吗…？”

　　原来是要扮演一个十七岁不懂中文的蠢货。

　　周温昱摇摇头：“我想知道你的名字，能教教我吗。”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简泱无法拒绝，就从托特包里拿出马克笔，在他手上写了个“泱。”

　　似乎是笔尖太细痒。

　　笔下的手掌，青筋鼓动，体温在升高。

　　简泱快速收了笔：“这就是我的'泱'，在中文里，有广阔浩瀚的意思。”

　　“泱泱。”

　　简泱一愣，看见他乖巧的眼神：“我能这么喊你吗？”

　　她下意识点头。

　　“Okay，泱泱。”

　　简泱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年龄，他该喊她一句姐姐，哪怕欧美人喜欢直呼其名，也该是“泱”，怎么也不会是“泱泱”。

　　算了。

　　一个称呼而已，简泱不再纠结。

　　简泱高中毕业就学了驾照，这次做陪游，专门租了辆车，便于之后的出行。

　　上车后，男生坐在副驾，乖乖系上安全带。

　　他穿着干净，气质也很乖，简泱一时没法将他和导师口中的小魔王联系在一起。

　　察觉她观察的视线，他还眨眼，露出个亲昵的微笑。

　　简泱被美貌冲击，快速扭回头。

　　唐筝就在这时打来了电话，对面不知是什么声响，信号时有时无，简泱问了句。

　　唐筝说在考古，问她接没接到人。

　　简泱说：“刚接到。”

　　唐筝给简泱转来一笔钱，说是贝莉给塞勒斯准备的旅游经费 简泱的佣金。

　　贝丽在连轴出差，没时间管这个小魔王，等在京市玩够，简泱再打包把人送到港岛外祖家。

　　简泱看到金额，吓了一跳：“老师，十万吗？”

　　去掉她的佣金，还有快九万。玩七天，要花这么多吗？

　　“不用省，不够再和我联系，”唐筝说，“每项开支列个电子凭证就行。”

　　说完这个，那边彻底没了信号。

　　留下简泱对着巨额旅游资金，和旁边的美少年面面相觑。

　　他若有所思。

　　简泱想起他听不懂中文，便简略将刚刚的电话解释了下。

　　听过后，他问了句不相干的：“泱泱的报酬是多少？”

　　简泱犹豫了会道：“三百美金一天。”

　　他脸上出现匪夷所思的神情。

　　怕他认为她不配这份高昂的报酬，简泱补充：“你妈妈很慷慨，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带你玩开心的。”

　　周温昱看她纤细的脖颈，细窄的肩膀，语气有细微的笑意：“照顾我？”

　　这样低廉的佣金就可以吗。

　　和他说话，简泱总能感觉到他话里沉甸甸的重量，她将这种压力归咎于三百美金：“我挺会照顾人的，你放心。”

　　少年突然大大地弯起唇角：“那泱泱一定要照顾好我哦。”

　　简泱利落地点火，一踩油门，保证道：“我会的。”

　　简泱想，她或许也不算自卖自夸。

　　母亲嫁给继父后，生的弟弟就是她带大的，长辈都说她很乖，会照顾人，以后的婆家一定喜欢。

　　身边的同龄朋友，也夸赞她很细心，她们总不需要操心什么。

　　但这些…算是优点吗？

　　简泱啼笑皆非。

　　如果能被照顾，谁天生就会照顾人。

　　谁知，和周温昱在一起后，却是他照顾她更多。

　　简泱长到快二十岁，早就能独立。这两年却被周温昱包圆衣食住行，养得退化了许多。

　　这次回去，母亲也说她做事没有以前麻利，切菜还能切到手。

　　那瞬间，简泱用纸巾捂住流血的手指，安静地想，和周温昱分手之后，大概不会再有人对她这么好了。

　　一抬头，车停在了首饰店门口。

　　周温昱的脸放大，过来帮她解安全带。

　　简泱想起昨晚说的，和他一起买对戒的事。

　　进店后，导购介绍得天花乱坠。

　　什么“一生一世”，“唯一的爱”，“买了的情侣大多都来继续买婚戒。”

　　一问价格就是五位数。

　　周温昱听得认真，被忽悠得像是要买下全场。

　　简泱则静悄悄选了对银素戒，两对加一起，也不超过一千块，然后付了钱，把人叫了过来。

　　周温昱看起来有些嫌弃，头偏向一边。

　　简泱直接把他的手拿过来：“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要吗？”

　　周温昱这才看一眼戒指：“什么礼物？”

　　“就…普通礼物啊。”

　　看周温昱耷拉下脸，简泱凑过去，笑眯眯问了句：“你以为是什么礼物？”

　　“我以为你要和我求婚。”

　　简泱噗嗤笑出声：“和你求婚，几百块的戒指就可以了吗？”

　　他垂眸看着她：“可以。”

　　简泱想起冯若的话，是真觉得他有点恋爱脑了。

　　看她要戴中指，他拿开手：“我要这个手指。”

　　周温昱示意无名指，简泱顿了顿，还是随他去了。

　　恋爱的时候，就开心点好了。

　　[今天泱泱送我求婚戒指了。

　　我好幸福^^

　　泱泱才是上帝送我的礼物。——《周温昱日记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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