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覆灭的王朝

　　“让双喜收拾碗筷，你随朕去皇后那儿用饭。”

　　李长福一愣。

　　他本以为陛下今日又将闭门独食。

　　却没料到竟会主动提出移驾凤仪宫。

　　这可是多日来的头一遭！

　　他立刻低头应声，语气恭敬中带着欣喜。

　　“奴才马上去安排。这就去请双喜过来收拾，顺便知会凤仪宫准备膳食。”

　　走出殿门，他悄悄松了口气。

　　仰头望着天边微沉的月色，喃喃自语。

　　“总算……总算肯动了。”

　　陛下这些日子积郁在心，茶饭不思。

　　若再这样下去，龙体怕是撑不住。

　　如今肯去皇后那儿，便是开了个好头。

　　皇后娘娘脾气温和，话也不多。

　　却心细如发，总能在细微处察觉陛下心绪的波动。

　　小公主又活泼伶俐。

　　一笑起来，眉眼弯弯，暖得人心里发软。

　　有她们在旁，陛下总能多喝半碗汤，多吃一口菜。

　　凤仪宫内，灯火通明。

　　可皇后却躺在榻上，怎么也睡不着。

　　她双目睁着，望着帐顶的云纹绣花，心神不宁。

　　白日里，周美人那番话还在她耳边回响。

　　“陛下近日清减不少，也不知是忧心国事，还是……惦记着别的。”

　　还有李长福送药时那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些细碎的片段在她脑子里绕来绕去，越理越乱。

　　摇篮里的楚砚昭也翻来覆去。

　　小小的手脚不断蹬踹，头顶的雕花都快被她盯出窟窿来了。

　　她耳朵竖得高高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忽然，远处传来内侍通传的声音。

　　“陛下驾到！”

　　她身子一动，立刻来了精神。

　　一听楚帝快到凤仪宫了，皇后迅速从床上坐起来。

　　一头乌发微乱，但她顾不上整理，急声冲外头喊。

　　“采薇！快去小厨房瞧瞧，还有没有好消化的吃食，米粥、燕窝、莲子羹，全端来！再烫一壶温酒，记得兑些清水，别太烈！”

　　她趿上绣鞋，起身就要往外走。

　　楚砚昭一看娘亲没打算带自己，立马炸毛。

　　小嘴一咧，鼓起腮帮子，“哇”地一声嚎了出来。

　　那哭声洪亮震耳，几乎要刺破殿顶。

　　我也要去！

　　她心里有数。

　　这会儿跟过去，准有劲爆事儿！

　　她才不会错过这种场面。

　　皇后听见哭嚎，脚步一僵。

　　眉头皱起，回头瞅了眼摇篮里那张通红的小脸。

　　又见她眼泪一滴未落，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

　　她叹气摇头，低声嘟囔。

　　“这孩子，又装上了。”

　　但还是转身走回摇篮，伸手把那小身子捞了出来。

　　“行行行，带着你，别嚎了。”

　　她语气无奈，却满是宠溺。

　　这孩子住了几晚，皇后早摸透了她的脾气。

　　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哪里有动静就往哪儿钻。

　　若真不理她，她能哭上半炷香时间。

　　直哭到宫人慌乱、太医惊动，才肯罢休。

　　可奇怪的是，她哭得声嘶力竭，眼泪却一滴没有。

　　八成是装的。

　　皇后心知肚明，可也拿她没办法。

　　毕竟这是她的心尖肉。

　　再闹，也只能哄着。

　　楚帝推门进来时，圆桌上已摆满热乎乎的夜宵。

　　一碟碟小菜整齐排列。

　　有清炒时蔬、酱香鸡丝、糯米藕片。

　　还有冒着热气的枸杞乌鸡汤。

　　皇后端正坐着，身上披着一袭浅色锦缎长裙。

　　她怀里抱着闺女。

　　一只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

　　“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她刚想起身行礼，楚帝已快步上前。

　　伸手一压，按住了她的肩头。

　　“坐着，别动。”

　　他声音低沉。

　　说着把手里那疆域图往桌上一放，顺势坐到她旁边。

　　随即伸手，把女儿从皇后怀中接了过去。

　　“今天乖不乖？”

　　他捏了捏孩子软乎乎的脸蛋。

　　原本紧锁的眉梢，在这一刻悄然松了几分。

　　楚砚昭虽尚且年幼，却早已懂得察言观色。

　　更懂得亲近之人情绪起伏背后的深意。

　　等他指尖不经意地凑到她嘴边。

　　楚砚昭二话不说，张嘴就咬。

　　不，是含住了他的手指尖。

　　小小的举动，像是在无声安慰。

　　父皇，我在呢。

　　皇后轻声接上话。

　　“砚昭今日可乖了，像个小糯米团子，白白嫩嫩，眼睛亮亮的，谁见了都挪不开眼。”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身上。

　　“小家伙还学会了挥手，哄得宫人们笑个不停。”

　　烛光柔和，在墙上投下三人依偎的剪影。

　　妻在侧，温婉如玉。

　　女在怀，娇软似绵。

　　楚帝心头的千斤重担，竟在这一刻卸下了一角。

　　他看着一桌饭菜，肚子也有了点动静。

　　便一手抱着闺女，另一只手拿起筷子，夹了两口鸡丝，送入口中。

　　味道清淡，正合他此时胃口。

　　皇后把那碗枸杞乌鸡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夜深了，汤还温着，您喝两口，暖暖胃。”

　　楚帝轻声应了句。

　　“嗯。”

　　他接过汤匙，舀了一勺浓汤。

　　吹了吹热气，慢慢咽下。

　　温热的液体滑入腹中，驱散了残存的寒意。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望向皇后。

　　“今日李长福审了周美人，顺着曹朔白这条线，查出北魏最近调动了重兵，往边境去了。”

　　这话落下来，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还有……”

　　他顿了顿，目光微沉，声音压得更低。

　　“周美人陷害砚昭的事，北魏也在背后推了一把，他们逃不掉干系。”

　　楚砚昭听了，眼珠子轻轻一动。

　　在心里迅速回想着。

　　前阵子她还在小声问乳娘。

　　天下分四方，南楚、西凉、东齐……

　　北边那个国到底叫啥名儿？

　　那时无人明说，只说是“北地”。

　　可今天，终于从父皇嘴里听到了真答案。

　　北魏。

　　她把这两个字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北地苍茫，黄沙漫卷。

　　曾有一个以武立国的王朝，名字就唤作北魏。

　　如今虽早已覆灭，但这个名字，仍旧在角落里被悄悄提起。

　　皇后娘娘微微垂眸，指尖捻了捻衣袖边缘的绣纹。

　　这副神情，她在御前已不知浮现过多少次。

　　每一次，都是为了那些她本不愿沾染，却终究无法回避的纷争。

　　宫墙高耸，本应是清净之地。

　　可人心难测，总有人想把腥风血雨带进这深宫之中。

　　她宁愿只做一个安静的妻、慈爱的母。

　　守着灯火，伴着女儿嬉笑。

　　而不是整日听着奏报里暗藏杀机的字句。

　　可这事牵扯到砚昭，她还是忍不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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