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闲话庭深，惊破镜中魂

　　“那他的家眷呢？听闻沈夫人貌美如花，但是深居简出。”宋雪凝终于找到了机会，向永宁郡主问道。

　　提到沈夫人，永宁郡主脸上露出几分怜悯。

　　“苏明月妹妹，她是个可怜人。”

　　“原来沈夫人叫苏明月。”

　　“正是。苏明月出身书香门第，未出阁时，那可是京中有名的绝色佳人，才貌双全，提亲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宫中的良妃，当时还未嫁入皇宫，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郡主叹了口气，继续道：“可惜啊，天妒红颜。约莫一年前，她得了一场怪病，高烧不退，脸上身上起了无数骇人的脓疮。虽然后来命是保住了，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是毁了。”

　　“这真是令人唏嘘。究竟是什么怪病？”

　　“不知啊，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自此，苏明月便不肯再见任何人，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连沈千源都时常被她拒之门外。性情也变得极为古怪敏感，稍有不顺便会砸东西。直到前些时日，沈千源不知从哪儿给她寻来一面奇特的镜子，她的心情才有所好转。”

　　郡主说到这里，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说来也怪，那面镜子，竟能照出她未曾毁容时的模样！”

　　“什么？！”宋雪凝惊愕道。

　　“千真万确！只要对着那面古镜，镜中的苏明月便是当初貌美如花、艳压群芳的苏明月。可这只是镜中幻象，一旦她去看别的铜镜，还是那张布满疤痕的脸。你说，这镜子对苏明月而言，是慰藉，还是更深的折磨？”

　　宋雪凝叹道：“这不是慰藉，这是饮鸩止渴的毒药！”

　　永宁郡主继续说道：“自打得了那面镜子，苏明月就像是魔怔了一般，终日抱着那镜子不撒手，时而对着镜中完美的自己痴痴地笑，时而又因现实的丑陋而崩溃大哭。沈千源只当是找到了治她心病的宝贝，哪里想得到这东西如此邪门。更怪的是，前些时日，我听闻苏明月有一次惊恐地对下人说，镜子里有别人的人影！”

　　镜中有人影？

　　宋雪凝心中猛地一凛。

　　“郡主，可知沈夫人那面镜子，是何时所得？是何模样？”宋雪凝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急声问道。

　　永宁郡主蹙眉细想：“约莫就是近一两个月的事吧？模样倒未曾细问，只听说并非时新款式，古朴得很。”

　　时间对得上。秦墨正是那时失踪的。

　　宋雪凝拿出他画镜子的画卷给永宁郡主看。

　　永宁郡主瞥了一眼，点头说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宋雪凝暗想，看来那镜子是害人的妖镜。

　　这面镜子囚禁了无辜的灵魂，它需要不断吞噬美貌女子的精气魂灵来维持沈夫人虚幻的美。

　　想通这点，宋雪凝豁然起身。

　　“雪凝，你怎么了？”永宁郡主被她吓了一跳。

　　“郡主，我可能知道那些女子为何失踪了。恕雪凝先行告退，我得赶紧去查证。”

　　“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多谢郡主关心。”

　　她顾不上礼仪，跑着离开郡主府。

　　回到忘忧斋，她立刻将自己锁进房间，铺开所有线索记录。

　　那些失踪的女子，李婉儿、张小姐、王千金，无一不是容貌出众的闺秀。

　　她们梳妆台上都有兄长那风流才子的诗集，显然都是诗词爱好者。

　　而失踪时间，全都是在夜深人静的子时，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

　　看来这些失踪的女子，都是被镜子吸走的。

　　邪法需要祭品，而美貌才情兼具的年轻女子魂魄，无疑是这些阴邪之物最爱的滋养。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宋雪凝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名字，柳青。

　　她拥有同样来自秦墨之手的镜子。

　　她虽容貌平平，但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灵秀之气远超寻常闺秀。

　　对于那面嗜血的邪镜来说，柳青的吸引力或许比那些徒有美貌的女子更大。

　　而且柳青说过，也曾听到镜子里似乎有人言语。

　　可是，一个疑问突然扎进宋雪凝的脑海：丽娘说秦墨只做了一面镜子给沈千源。

　　那其他女子闺房里的镜子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其他镜子也能将人吸走？

　　难道镜中的妖怪能自由出入所有经秦墨之手制造的镜子？

　　这个念头让她不寒而栗。

　　那岂不是说，任何一个拥有秦墨镜子的人，都有可能被吸到镜子里面？

　　此刻，宋雪凝看到外面月亮的位置，又听到更夫打更的声音。

　　原来子时将近。

　　“不好！柳青危险！”

　　宋雪凝突然心脏狂跳。

　　镜子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柳青。

　　她得赶紧去告诉柳青，让柳青远离那面镜子，最好毁掉它。

　　但是毁掉镜子会不会引来镜子的报复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通知她再说。

　　宋雪凝冲出房间，刚拐出巷口，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两个人，在跟踪她。

　　是沈千源的人？还是王衙内的爪牙？

　　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纠缠的时候。

　　她观察环境，然后闪入一条无人的漆黑窄巷。

　　背后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也随之加快。

　　宋雪凝飞快地从怀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画纸和一根银针。

　　画纸上画着黑猫。

　　她将针尖刺破指肚。

　　殷红的血珠涌出。

　　她迅速将血珠按在画上黑猫的眉心。

　　“化！”

　　她把画纸披在身上，身形在黑暗中急速变幻。

　　那两个盯梢的汉子追进巷子，发现巷子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只黑猫。

　　“晦气！人跟丢了。”

　　“回去怎么跟主子交代？”

　　宋雪凝爬上屋顶，迈开优雅的步子，朝着国子监祭酒府的方向走去。

　　……

　　柳府，书房。

　　柳青刚画完一幅画。

　　画的是一株月下墨竹，

　　她自认为画出了宋正卿诗词中的意境。等宋正卿出狱之后，就把这幅画送给他。

　　搁下画笔，她走到了梳妆台前。

　　那里有一面青鸟镜，镜面光洁，映出她略显平淡但清秀的面容。

　　她拿起木梳，轻轻梳理着长发，低声吟诵宋正卿的诗句：

　　“垂金缀玉软，漫惹东风裁剪。

　　拂波蘸水写春寒，烟笼灞桥，系马曾相见。

　　莺梭燕剪织难断，缕缕牵恩怨。

　　最是长亭古道，离人折尽青犹浅。”

　　这首《咏柳》是宋正卿所写。

　　有人说是宋正卿为她写的。

　　不过宋正卿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宋大哥，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她对着镜中喃喃自语。

　　她没注意到，镜面之上，闪过了一丝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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