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卡牌

　　OMG电子竞技俱乐部的训练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独属于电竞少年的独特气味——高浓度咖啡因的能量饮料、深夜果腹的泡面、以及因精神高度集中而微微渗出的汗水，三者混合，发酵成一种名为“梦想”的醇厚气息。

　　与之交织的，是永不停歇的、如同暴雨般密集砸向地面的机械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精准而急促的点击声。

　　当教练夏目领着一个身形略显单薄、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疏离感的少年走进来时，那如同交响乐般规律的敲击声，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几个穿着黑红色队服的年轻人，从他们那价值不菲的电竞椅上转过头，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其中一道目光尤为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那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桀骜不驯的少年，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胸，下巴微微扬起。他就是OMG的建队核心、如今LPL公认的最顶尖国产中单选手之一——“无状态”，Cool。

　　Cool的目光在陈默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挂起了一丝玩味的、近乎挑衅的笑意。

　　“教练，这就是你从黄浦区那个犄角旮旯的网吧里，捡回来的‘天才’？”

　　他的话语里，带着成名选手对无名新人的审视，更带着对自己领域不容侵犯的绝对自信。

　　夏目笑了笑，没有理会Cool的挑衅，只是指着一台空着的、配置顶级的电脑对陈默说：“是不是天才，手底下见真章。嘴上说的，都没用。”

　　“设备你先调试一下，我来建房间。规则，是这里的规矩。”

　　中路1v1 SOLO。一血、一百刀、一塔。三者得其一，胜负即分。是骡子是马，一战便知。

　　陈默一言不发，安静地坐下，插上自己那套外壳早已被手指磨出包浆的键鼠。当他双手置于键盘之上的那一刻，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沉静与专注。

　　“我让你后选。”Cool进入自定义房间后，沉声说道，“随便你用什么英雄来counter我，我都一样赢。”

　　Cool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为自己锁下了一个灵动飘逸，让无数脆皮法师闻风丧胆的AP刺客。

　　潮汐海灵，菲兹！

　　进入英雄选择界面，陈默的鼠标在英雄列表上缓缓划过。最终，在一个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英雄身上，停了下来。

　　卡牌大师，崔斯特。

　　整个训练室瞬间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

　　“卡牌打小鱼人？这不是移动提款机吗？”

　　“脑子坏了吧！这英雄克制，怎么玩？”

　　Cool彻底放松地笑了，眼神变得冰冷：“行，既然你想玩花活儿，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游戏理解。”

　　游戏载入，中路对决，正式开始。

　　“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

　　双方英雄走出泉水，来到中路线上。

　　第一波兵线，三个近战兵，三个远程兵，从水晶枢纽摇摇晃晃地走出，在中线相遇。

　　Cool的小鱼人站位靠前，姿态极具压迫感。作为一名顶尖中单，抢二的意识已经刻在了他的肌肉里。兵线一接触，他就上前一步，对着最前方那个红色方的近战兵，习惯性地、也是教科书般地，A了出去。

　　一下平A。

　　为了更快地击杀小兵，为了更快地到达二级，为了在等级上取得优势，从而完成单杀。

　　这是无数场对局里，他重复了成千上万次的操作。

　　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写入了所有高分玩家本能的动作。

　　然而，就是这一下平A。

　　对面，陈默的卡牌大师，原本微微前压的脚步，瞬间停滞。

　　他甚至没有去看Cool的小鱼人，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屏幕，看到了那条由兵线、等级、经济和血量交织而成的、通往胜利的时间线。

　　在Cool那一下平A出手后，陈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向后放松了一丝。

　　他知道。

　　结束了。

　　观战室里，所有人都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Cool哥开始压了，这个卡牌一级都不敢上来换血，太怂了。”

　　“看吧，二级一到，半血就要被打出来。”

　　但战队的分析师，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在剧烈地收缩。

　　他看到了别人没有看到的东西。

　　Cool的小鱼人A了一下兵，红色方的第一个近-战兵会比蓝色方先死。这意味着，蓝色方会多出一个小兵的攻击力。

　　这微弱的优势，将导致兵线，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开始朝Cool的那一方，也就是红色方推进。

　　卡牌要做的，就是放弃一切消耗，只补尾刀。

　　一旦兵线被推进红色方塔下，防御塔会快速清掉这波兵。

　　下一波兵线到来时，由于红色方的小兵会更早抵达战场，与蓝色方兵线交汇的位置，会更靠近蓝色方的防御塔。

　　然后，卡牌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兵线控在自己塔前。

　　那个让小鱼人闻风丧胆的、进退两难的、必死的囚笼，就将形成。

　　而这一切的起点，那个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的动作，就是Cool在上线时，那一下再正常不过的平A。

　　“不……不会吧……”分析师的声音干涩发颤，他指着屏幕，“就因为……那一下平A？”

　　游戏里，Cool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走位，怎么威慑，对面的卡牌就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只在小兵丝血的瞬间才出手。而兵线，正不受控制地、坚定地朝自己这边涌来。

　　他想用身体去扛住兵线，但已经来不及了。

　　第一波兵线进塔，重置。

　　第二波兵线到来，交汇点，完美地停在了蓝色方防御塔前。

　　陈默的卡牌大师，悠闲地往那个位置一站。

　　Cool的小鱼人，呆呆地站在远处，看着那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补刀，如坠冰窟。

　　他引以为傲的对线压制力，他刻在骨子里的操作自信，在这一刻，被一个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彻底击溃。

　　他甚至没有碰到对手一下。

　　他甚至还没有升到二级。

　　他就已经输掉了整场对线。

　　整个训练室，落针可闻。

　　那句刻在无数顶尖玩家心中的箴言，在所有人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小鱼人因为上线A了一下兵，对线已经结束了。”

　　这不再是一句玩笑，而是正在他们眼前发生的、最残酷的现实。

　　Cool呆呆地看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他退出了游戏。

　　他不需要再打下去了。

　　这不是操作的差距，甚至不是意识的差距。

　　这是对这个游戏，从第一秒开始的，逻辑理解上的……降维打击。

　　陈默面无表情地摘下耳机，站起身。

　　他看向夏目，平静地问道：“试训，结束了吗？”

　　夏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压下胸腔里剧烈的震动。他走上前，用力地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眼中是无法掩饰的狂热与欣赏。

　　“欢迎加入OM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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