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喂马的不说草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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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片绝望的沙洼,仿佛是大地一道尚未愈合的丑陋伤疤,死寂得令人心悸。

  烈日如烈火,将每一粒沙子都烤得滚烫。

  空气扭曲着,视线所及的一切都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融化。

  一个身形魁梧的商队头领,双目赤红,手中的皮鞭一次次凶狠地抽打在仅存的几匹骆驼身上,发出沉闷的皮肉撞击声。

  “起来!你们这群畜生!再不走,我们都得死在这里!”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声音因绝望而嘶哑。

  然而,那几匹骆驼只是发出痛苦的哀鸣,沉重的身体晃了晃,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它们的眼角挂着浑浊的泪水,呼吸粗重如破旧的风箱。

  旁边,几具同伴的尸体已经开始僵硬,腹部异常地鼓胀着,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

  商队里剩下的几人面如死灰,有人在徒劳地挖着沙子,试图寻找那虚无缥缈的水源;有人则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无垠的沙海,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陈默的身影,便是在这时,如一个从沙地里钻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沙洼的边缘。

  他头戴一顶破旧的宽边斗笠,脸上裹着一块粗布,只露出一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绝望的人群身上,而是第一时间落在了那些倒毙的骆驼嘴边。

  那里,还残留着几缕被咀嚼过的、灰绿色的矮草碎屑。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鬼针草。

  此草平日里只是寻常草料,但在这种极致干旱、酷热曝晒的环境下,其根茎内的微量毒素会急剧浓缩,牲畜一旦空腹大量吞食,毒素会迅速损伤肝脏,引发内出血与脏器衰竭,状若劳累暴毙。

  那商队头领显然不懂这些,他只当是骆驼缺水脱力,鞭打只会加速血液循环,让毒素更快地侵入五脏六腑。

  陈默没有上前高声示警。

  在这等绝境之下,一个陌生人的话语,只会引来猜忌与敌视。

  他更不想成为救世主,他只想做那个喂马的人,默默地撒下一把能救命的草料。

  他缓步走近,步伐平稳,仿佛只是一个同样迷途的旅人。

  他从自己干瘪的行囊中,摸出一小块硬邦邦的盐块,这是他在戈壁行走的必需品。

  他走到一个正瘫坐着等死的年轻伙计面前,用沙哑的嗓音低声道:“兄弟,行个方便,借口水喝。”

  那伙计麻木地抬起头,将身边一个半空的皮水囊递了过去。

  陈默接过水囊,背过身,假装喝水。

  实际上,他用指甲飞快地从盐块上刮下一些粉末,悄无声-息地弹入水囊之中。

  盐分能促进牲畜排尿,加速毒素的代谢排出。

  他将水囊还给伙计,又指了指远处一丛迎着烈日顽强生长的绿色植物,那是野蒿。

  他用手指比划着,做出一个采摘和捣碎的动作,又指了指骆驼的嘴。

  做完这一切,他便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另一侧,找了一片阴凉的沙坡坐下,仿佛只是在歇脚。

  那年轻伙计愣了半晌,看着手中的水囊,又看看远处那沉默如石雕的怪人,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异样。

  他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踉踉跄跄地走到一匹尚在喘息的骆驼旁,将水囊凑到它的嘴边。

  那骆驼本已滴水不进,但闻到水中淡淡的咸味,竟本能地伸出舌头舔舐起来,喝了几大口。

  与此同时,那暴怒的商队头领也打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这一切。

  这时,另一个伙计似乎领悟了陈默的第二个手势,犹豫着跑去采了一把野蒿,又从附近枯死的沙枣树上撸下几把叶子,学着陈默的样子,用石头捣成墨绿色的糊状物。

  “头儿……刚才那怪人,好像是让我们喂这个……”

  头领“喂!要是吃死了,老子拿你去填沙坑!”

  那墨绿色的糊状物带着一股奇特的清苦气味,被硬塞进骆驼嘴里。

  野蒿与沙枣叶的混合物,能刺激牲畜的胃液分泌,唤醒几近停滞的消化功能,中和鬼针草的部分毒性。

  做完这一切,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那几匹骆驼,时间仿佛凝固了。

  陈默依旧静坐,但他又有了新的动作。

  他指了指商队货物中那些作为饲料的干草捆,做了一个摊开、曝晒的手势。

  商队头领这次没有犹豫,立刻命人将所有草料摊开在最毒辣的阳光下。

  曝晒三日,足以让鬼针草中的湿毒挥发大半,使其不再致命。

  夜幕降临,又在黎明中褪去。如此往复,三天之后。

  奇迹发生了。

  最先喝下盐水的那匹骆驼,排出了大量浑浊腥臭的尿液后,竟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紧接着,其他几匹骆驼也陆续恢复了精神。

  虽然依旧虚弱,但眼中那股死气已然消散。

  商队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欢呼!

  那头领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猛地想起那个神秘的怪人,环顾四周,沙洼边缘那道沉默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神人……是神人救了我们!”他朝着空旷的戈壁,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一个伙计喃喃自语:“我好像记得……昨晚有个裹着头巾的汉子,趁我们睡着,在每匹骆驼的嘴里都塞了一把苦叶子,我还以为是做梦……”

  千里之外,大周北疆,牧场。

  苏清漪一袭素衣,行走在广袤的草场上。

  她此次前来,是为了评议新颁的《边疆畜牧补贴条例》。

  朝廷的提案简单粗暴:按牛羊数量,足额发放官仓调拨的精料,以求快速育肥,充实军需。

  然而,她亲自考察后却发现,许多经验丰富的老牧民,宁愿放弃免费的官配精料,反而固执地用陈年的麦麸混合着自己采割的野菜喂养牲畜。

  “夫人有所不知,”一位须发花白的老牧民解释道,“官家的精料是好,可太‘冲’了!牛羊肠胃弱,尤其在换季的时候,猛地吃这个,容易胀气,胀死的都有!不如我们这老法子,虽然长得慢,但稳当。”

  苏清漪若有所思。

  她命人取来当地牧区流传的自救手册,一页页翻阅。

  当看到其中一页的插图时,她的指尖猛然一顿。

  那是一幅“三段饲喂法”的流程图:先喂少量干草开胃,再喂半饱的野菜麦麸糊,最后才补充少量精料。

  其原理,竟与当年陈默在难民营中,为了防止饥民暴食致死而独创的“缓释进食术”如出一辙!

  那一年,他也是这样,将珍贵的米粮熬成稀粥,先让灾民们喝下暖胃,再慢慢增加稠度。

  他说过:“饿久了的肚子,比纸还薄,一口干饭就能捅破。”

  苏清(漪缓缓合上手册,在返回营帐后的会议上,她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全场:“诸位大人,我们总想着给他们最好的草,却常常忘了,再好的草,牲口也要有命慢慢地咽下去。”

  最终,那份条例被彻底修改。

  法案的核心从“足额供给”变成了“适应性饲补”,朝廷的补贴优先用于支持牧民们,用本地配方调制更适合牲畜肠胃的饲料。

  北境,秘密军马场。

  柳如烟一身黑衣,如暗夜的影子,潜入了这片被瘟疫笼罩的马场。

  军马接二连三地倒下,口吐白沫,四肢抽搐,随行的兽医束手无策。

  负责此地的监官焦头烂额,已准备下令焚烧马厩,进行最严酷的隔离,以防疫情扩散到其他军营。

  “烧了,就什么都没了。”柳如烟心中冷哼。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利用影阁的秘术,在深夜里悄然约谈了一位被隔离起来的老马夫。

  从老马夫口中,她得知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近两年,为了追求产量,马场铲除了原生的杂草,改种了一种从西域引进的新牧草。

  此草虽然长势茂盛,却破坏了草场原有的生态,导致一种赖以为生的苔藓共生菌彻底消失。

  军马的肠道菌群因此失衡,才诱发了这场看似无解的瘟疫。

  柳如烟没有将此事上报。

  她知道,官僚们听不懂什么叫“菌群”,他们只认“病源”。

  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了问题。

  她暗中组织了一群牧童,许以重金,让他们每日清晨去附近的山岩上,采集一种特定的“青衣苔”,晒干后磨成粉末,秘密混入所有马匹的饲料中。

  她更用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奇招:将几匹症状最轻的病马,与一群刚刚断奶、抵抗力最强的健康幼驹关在同一个圈里。

  监官得知此事,大发雷霆,以为她疯了。

  柳如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是在让它们自己找回活路。”

  幼驹的粪便中,含有最原始、最健康的肠道菌群。

  病马与它们接触,通过嗅闻和舔舐,恰恰能重建自身被摧毁的消化系统。

  一个月后,马场的疫情奇迹般地消退了。

  那些曾被判了死刑的军马,一匹匹恢复了神采,在围栏里纵情奔跑。

  柳如烟立于黄昏的围栏之外,风吹动她的发梢。

  她望着那生机勃勃的马群,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有人忙着凿穿山,有人忙着杀病源……而他,却总是在教人,怎么让活路自己长出来。”

  中原,乡土营造学堂。

  程雪正在主持“民间饲育规范”的修订会。

  一份来自偏远牧区的匿名手稿《弱畜保命七策》,让她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其中一招“盐水促排法”,通过精准控制盐水浓度和饮用时机,来救治误食毒草的牲畜,其手法之精妙,赫然是陈默当年在死士营中,专门用于中毒应急的“毒素疏导术”的简化版!

  她立刻动用学堂的力量追查手稿来源。

  最终,线索指向了一名盲眼的老牧人,手稿由他口述,女儿代笔。

  程雪亲自登门拜访。

  问及这门绝技的师承,老牧人的女儿回忆道:“我爹说,那还是很多年前一个刮黑风暴的夜里,有个赶驼人来借宿。那人半边脸都裹在布里,就坐在灶边,一边嚼着干草,一边哼着我们听不懂的调子,像是在给牲口数脉搏。这法子,就是那晚听他哼出来的。”

  程雪拿着那份手稿,沉默良久。

  她最终没有在修订规范中追溯任何出处,只是在扉页上,用清秀的笔迹加了一行注脚:“所有被风沙记住的喂法,都是活着的答案。”

  旱原,古道。

  李昭阳正押运着一批紧急调往边关的战马。

  突然,马群在一处水源前集体停步,焦躁不安,任凭如何驱赶,都不肯上前饮水。

  随行兽医诊断为水源被污染。

  李昭阳亲自上前查看,发现水源上游确有腐烂的动物尸体。

  但若绕道寻找新水源,至少要耽误三日,军情如火,根本等不起。

  就在众人束手无策之际,李昭阳却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他命人取来粗布,层层叠叠地包裹在木桶口,进行多层过滤。

  这还不够,他又命人到河边割取一种特定的芦苇,剥出其中白色的心髓,捣烂成汁,加入过滤后的水中。

  那汁液微涩,却能神奇地中和水中的腐败异味。

  马匹闻了闻,终于开始低头饮水。

  途中,一匹体弱的幼驹掉了队,哀鸣着跟不上。

  有人建议将其遗弃,以免拖累整个队伍。

  “不行!”李昭阳断然拒绝。

  他下令将幼驹安置在车队最中央,由几匹最强壮的母马轮流在它身边并行,用身体为它挡住风沙,用体温为它保暖。

  有部下惊叹:“将军此法,闻所未闻,真是周全!”

  李昭阳只是望着远处地平线上滚滚的烟尘,苦涩一笑:“我跟一个……从来不肯说自己会喂马的兄弟学的。”

  深夜,他亲自值守,听着马群平稳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低声喃喃:“阿默啊,你这家伙,现在是不是也在那片该死的荒原上,教那些草,该怎么记着去养活该养活的命?”

  晨光熹微,陈默终于走出戈壁,来到一处废弃的驿站。

  驿站的马厩里,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卧在地上,奄奄一息,它的唇齿间满是溃烂的疮口,连咀嚼干草的力气都没有了。

  陈默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开它的嘴唇。

  他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最后一点甘草粉末,用仅剩的清水调开,仔细地涂抹在老马的牙龈上,为它止痛。

  他又找来一只破碗,将自己的干粮泡在温水里,化成一碗糊状的汤,一勺一勺,极有耐心地缓缓灌进老马的喉咙。

  许久,老马的眼睛里,终于重新泛起了一丝光亮。

  它尝试着晃动脖子,似乎想要站起来。

  陈默扶着它,将它牵到一处背风的角落,用一根枯枝,在它周围的沙地上,轻轻划了一个圈。

  这是一个无声的告诫,示意它不要再乱走,以免再次受伤。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准备离去。

  在转身的刹那,他犹豫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截早已褪色的红布条——那是很多年前,一个难民营里的孩童,在分食他给的最后一块饼时,塞到他手里的。

  他将这块红布,轻轻地系在了老马的马鬃上。

  风沙骤起,吹动那抹微弱的红色,像一簇在荒芜中不肯熄灭的火苗。

  而在千里之外,早已物是人非的京城。

  一片雪花,悠悠然飘落,穿过宰相府遗址残破的屋顶,打着旋儿,落入那口枯井之中。

  井底,一块被火烧得焦黑的炭迹,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淤泥里。

  那曾是【每日签到系统】书册的一角残片,如今在幽暗中,形似一只早已熄灭的古老灯盏,无声无息,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陈默的旅途仍在继续。

  他踏过荒草,越过沙丘,前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

  那里,曾是一片繁茂的村落和山林,但去年的一场山火,将一切都焚烧殆尽。

  树木化为焦炭,房屋沦为废墟,所有生机都被剥夺,幸存的百姓早已迁徙,只留下一片死寂的黑色大地。

  他停下脚步,目光穿透那片了无生机的焦土,仿佛看到了灰烬之下,某种正在顽强搏动的、微弱的脉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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