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云深不知处

　　我站在原地，静静看着面前这尊凝固的“雕塑”。

　　月光下，她那空洞的眼神和定格的动作，比任何狰狞的鬼怪都更令人心底发寒。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触手冰凉而僵硬，与活人的温软弹性截然不同，更像是在触摸一尊做工极其逼真的蜡像。

　　确认她再无任何威胁，我最后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座暗红色的八角亭。

　　它在月光下静默着，依旧散发着不祥的诱惑气息，但失去了“引导者”，它对现在的我而言，暂时只是一个危险的背景板。

　　不再犹豫，我转身，继续沿着那条灰色的、仿佛永无止境的小路，向着所谓的“来时路”方向前行。

　　老人指的路，石碑给的禁忌，我现在能依循的，也只有这点了。

　　路，开始向上延伸。

　　山势逐渐陡峭，脚下的碎石更多，两旁狰狞的黑影也愈发迫近。

　　行走变得异常艰难，每向上一步，都需要耗费更多的力气。

　　灵魂状态似乎并不能让我身轻如燕，该累还是累，该喘还是喘。

　　我心里开始琢磨，那个半山亭，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它显然是个陷阱。

　　假小姚那么急切地要拉我进去，里面肯定有猫腻。

　　是困住灵魂的牢笼？

　　还是某种献祭的祭坛？

　　或者是通往更可怕地带的入口？

　　它那股子暗红色的、仿佛凝固血液的外观，总让我心里发毛。

　　思绪纷乱间，我咬紧牙关，努力向上。

　　这山虽然陡峭，但好在并不算特别高耸。

　　经过一番艰难的攀爬，当我终于手脚发软地踏上最后一块突出的岩石时，前方……没路了。

　　我愣住了，撑着几乎要发抖的膝盖，茫然地看向前方。

　　这里就是山顶，一片相对平坦、但面积不大的区域。

　　而就在这片平地的边缘，路，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翻滚涌动的……白。

　　那不是雪，也不是普通的云雾。

　　它更像是一片浩瀚的、死寂的云海，浓稠得化不开，静静地铺陈在眼前，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云层之中，有更浓郁的、如同实质般的灰色雾气在缓缓蒸腾、扭曲，仿佛里面潜藏着什么活物。

　　更让我心头一紧的是，头顶上方，那轮陪伴（或者说监视）了我一路的、永恒不变的苍白圆月，不知在何时，竟然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天空不再是那片诡异的紫色，也没有了月亮，只剩下一种沉闷的、均匀的灰暗，低低地压下来，与下方的茫茫云海几乎连接在一起，不分彼此。

　　光线的来源变得暧昧不明，仿佛是这云海本身在散发着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微光，勉强照亮着这山顶的方寸之地。

　　绝对的寂静。

　　比之前山谷中的死寂更甚。

　　山谷里至少还有我们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而在这里，连那点微弱的声音都仿佛被这无边的云海吞噬了。

　　这是一种真空般的、令人窒息的静。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细微声响，以及那因为惊骇而愈发清晰的心跳。

　　我站在山顶边缘，探头向下望去，只见云海翻滚，深不见底。

　　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往回走，路已至尽头。往前？是这片未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云海。

　　我，好像被困死在这座孤零零的山顶了。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如同这四周的冰冷雾气，慢慢渗透进来。

　　我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傻孢子，杵在这片孤零零的平台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想骂娘。

　　等天亮？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我自己掐灭了。

　　瞅瞅这天色，灰暗沉闷得跟锅底似的，那轮假月亮都罢工了，指望它出太阳？怕是比我中彩票还难。

　　没辙了，真没辙了。

　　打又打不过，跑又没路跑，智商在这地方好像也不太顶用，规则全是对方定的。

　　（内心oS：算了，摆烂吧。反正都灵魂出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

　　索性，我一屁股盘腿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开始练习《归元吐纳篇》。

　　以前在现实世界练，顶多觉得神清气爽，在这里，死马当活马医吧。

　　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按照口诀引导呼吸。

　　起初，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自身的焦虑还在干扰，但渐渐地，随着呼吸变得深长、缓慢，一种奇异的感觉开始浮现。

　　我感觉自己仿佛脱离了这具轻飘飘的魂体，意识像一滴水融入了深潭，不断下沉，又不断扩散。

　　周围那实质般的寂静不再令人恐惧，反而变成了一种纯粹的“空”。

　　在这种“空”里，时间失去了意义，空间感也变得模糊，只剩下一种浑浑噩噩、却又无比宁静的玄妙境地。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不知何时，我缓缓从那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重新感受到了“自我”的存在。怀着一丝微弱的期待，我睁开了眼睛。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云海依旧在眼前翻滚，天色依旧死寂灰暗。

　　啥也没改变。

　　刚才那番吐纳，除了让我精神稍微镇定了点，对突围毫无帮助。

　　“唉……”我颓然地叹了口气，撑着发麻的腿站了起来。

　　最后的尝试也失败了，难道真要在这鬼山顶站成望夫石？

　　手下意识地插进衣服口袋，指尖却突然触碰到了一个硬硬的、冰凉的小圆片。

　　什么东西？我魂穿过来的时候，兜里应该比脸还干净才对啊？

　　我疑惑地将它掏了出来，摊在掌心。

　　那是一枚古旧的铜钱，方孔圆形，绿锈斑驳，边缘有些磨损，带着岁月的痕迹。

　　这是……？

　　我盯着它，脑子先是空白了一秒，随即，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猛地窜了出来！

　　任五六！林九渊的梦境！祛除八渊！

　　对了！是那个时候！

　　我在进入林九渊梦境对付八渊之前，任五六神秘兮兮地塞给我这么一枚铜钱，说是万一在梦里遇到搞不定的突发状况，或者找不到出来的“门”，就握紧它，大喊一声“回”，就能强行脱离梦境，相当于……回城卷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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