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湮灭与余烬

　　毁灭性的灰色光束，如同上帝掷出的审判之矛，精准、冷酷、绝对。它击中的那一刻，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四散飞溅的碎片，只有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静默湮灭。

　　“远行者”号，人类文明最后希望的载体，连同其上的陈时和沈余，就在指挥室所有屏幕骤然变黑的死寂中，彻底化为了虚无。

　　仿佛从未存在过。

　　指挥室内，时间凝固了。人们脸上的狂喜还未褪去，就瞬间冻结成了极致的震惊和绝望。老将军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郑国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凌玥死死咬住嘴唇，鲜血渗出而不自知。

　　失败了。

　　彻彻底底的失败。不仅未能欺骗“播种者”，反而招致了最直接、最彻底的毁灭性打击。

　　那冰冷的、被激怒的意志如同实质的寒流，透过屏蔽力场，再次席卷每个人的意识，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杀意：

　　“……干扰源……清除……”

　　“……秩序……继续……”

　　“……最终净化……倒计时……”

　　全球能量网络的红光再次大盛，甚至比之前更加刺眼！结晶之地的扩张速度陡然加快，如同灰色的潮水，汹涌地吞没着沿途的一切！宇宙背景辐射的温度以更快的速度暴跌！

　　“播种者”不再满足于缓慢的“秩序化”，它启动了某种“最终净化”程序，要加速清理掉所有“不合格”的“噪音”！

　　避难所的结构在更加剧烈的震动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更多的裂缝出现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报告！东部屏障即将过载！结晶物质已突破第三防线！”

　　“生命维持系统能源低于10%！优先级别区域开始缺氧！”

　　“内部通讯大面积中断！A区……A区失联了！检测到结晶渗透！”

　　坏消息如同雪崩般传来。末日，真正意义上的末日，已经降临。

　　绝望如同黑色的海水，淹没了每一个人。哭泣声、祈祷声、绝望的嘶吼声在摇晃的指挥室内交织。

　　老将军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瘫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漆黑的主屏幕。郑国明猛地一拳砸在控制台上，鲜血从指缝间渗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完了。一切都完了。

　　然而，就在这彻底的绝望深渊中——

　　那漆黑的主屏幕，突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恢复信号，而是仿佛接触不良般，闪过一片毫无意义的雪花噪点。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微小的异常。

　　但几秒钟后，屏幕又闪烁了一下！这一次，雪花噪点中，似乎夹杂着几个极其扭曲、难以辨认的像素点？

　　一名紧盯着屏幕、负责通讯的技术员猛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闪烁再次出现！频率越来越高！那些扭曲的像素点似乎正在艰难地尝试组成……某种图案？

　　“将军！快看屏幕！”技术员失声尖叫起来，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所有人猛地抬头，看向主屏幕。

　　只见那不断闪烁的雪花噪点中，一个极其模糊、扭曲、但依稀可辨的人脸轮廓正在艰难地形成！

　　是……陈时？！

　　那张脸孔扭曲不定，仿佛随时会消散，但的的确确是他！他的眼睛部位，是两个不断跳动的光点，似乎在传递着某种信息！

　　他们还活着？！在那种湮灭攻击下？！

　　这怎么可能？！

　　不等众人从这难以置信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一段极度失真、断断续续的音频，强行突破了干扰，从扬声器中传出：

　　“…………湮灭……并非……终点…………”

　　“…………意识……上传…………‘方舟’…………”

　　“…………沈余……印记……锚点…………”

　　声音是陈时的，但充满了电子杂音，仿佛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或者……某种非人的领域？

　　意识上传？方舟？难道在最后关头，“远行者”号或者沈余的“园丁”印记触发了某种终极保护机制，将他们的意识数据化，上传到了某个地方？那个失事的“方舟”残骸？还是……别的什么？

　　沈余的印记成为了“锚点”，稳定了这次上传？

　　就在这时，医疗部门发来了紧急通讯——看护沈余身体的医护人员报告，虽然沈余依旧昏迷，但她病床周围那些细微的结晶，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同步的脉冲光芒，其频率与屏幕上那扭曲信号的闪烁频率完全一致！

　　她的身体，真的成为了一个“锚点”，一个连接着某个未知维度的接口！

　　屏幕上，陈时那扭曲的面孔似乎更加焦急，断断续续的信息继续传来：

　　“…………‘微光’……未完全失败…………”

　　“…………指令……部分生效…………延迟…………”

　　“…………通道……打开…………短暂…………”

　　“…………找到……‘源代码’…………”

　　信息破碎，却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微光计划”的伪造指令并非完全无效？它可能产生了一定的干扰，延迟了“最终净化”的进程？甚至……意外地打开了某个通往系统更深层的“通道”？

　　而“源代码”——那是否意味着“宇宙管理系统”最底层的、最初的指令集？如果能找到并修改它，是否就能从根本上改变一切？

　　但这通道是短暂的！而且极其不稳定！

　　希望如同狂风中的残烛，再次微弱地亮起，却更加飘忽不定。

　　“我们该怎么做？！”郑国明对着麦克风大吼，明知可能得不到回应。

　　屏幕上的陈时面孔剧烈闪烁，似乎正在与巨大的干扰抗争，最后一段信息艰难地传递出来：

　　“…………同步……沈余…………频率…………”

　　“…………送入……通道…………”

　　“…………机会……只有一次…………”

　　话音落下，屏幕再次彻底陷入漆黑，那微弱的连接中断了。

　　指挥室内死寂无声，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心脏狂跳的声音。

　　同步沈余的频率？将她的意识（或者通过她这个“锚点”）送入那个短暂的通道？去寻找所谓的“源代码”？

　　这太疯狂了！她的身体还能承受吗？那个通道后面是什么？失败了会怎么样？

　　但这是唯一的信息，唯一的方向。

　　老将军挣扎着从轮椅上坐直，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铁血军人的决绝：“立刻分析刚才的信号频率！尝试与沈余女士的生命体征同步！准备执行‘余烬’计划！”

　　人类文明的余烬，即将进行一次最后的、冲向宇宙核心的跳跃。

　　成败，在此一举。

　　陈时和沈余的意识在何处？“方舟”残骸还是数据领域？

　　那个短暂的“通道”通往何方？有何风险？

　　“源代码”真的存在吗？如何修改？

　　这最后的尝试，是人类的新生，还是彻底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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