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姐姐的债，我用命还

　　药王庙的破败，比苏菱安想象中更为彻底。

　　断壁残垣在月色下如同巨兽的骸骨，风穿过破洞的窗棂，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她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逆名之火已不再是灼烧皮肉，而是化作无数根滚烫的钢针，从四肢百骸向着心脉最深处疯狂攒刺。

　　那尊被蛛网和尘埃覆盖的药王神像，面目模糊，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慈悲。

　　苏菱安踉跄着跪倒在神像前，腥甜的血沫从唇角溢出。

　　她没有时间犹豫，袖中短刃划破指尖，一滴滚烫的赤血，精准地滴向神像腹部那道几乎看不见的裂缝。

　　那里，就是第二根替命桩的所在。

　　血珠触及裂缝的瞬间，本该燃起的逆名之火却猛地一滞。

　　“噗——！”

　　苏菱安如遭雷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溅红了身前的青石板。

　　她骇然低头，只见自己心口处，一道虚幻的印记正寸寸龟裂，那是维系她灵泉与精魄的“心源印”！

　　“不好！”脑海中，精魄童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灵泉倒流，火要反噬了！这最后一程无人引导，它会把你烧成飞灰！”

　　火焰在她体内瞬间失控，化作一头挣脱枷锁的凶兽，要将她的心脉彻底吞噬！

　　剧痛之下，苏菱安眼前一黑，意识几乎要被这灭顶的痛苦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冷刺骨却又无比熟悉的气息，如风雪般席卷而至。

　　一道颀长的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身后，快得像一道幻影。

　　是叶寒舟！

　　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话，右手已化作一道决绝的残影，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心口！

　　“砰！”

　　一声闷响，不是血肉之声，而是某种极致坚硬之物碎裂的悲鸣。

　　一枚通体剔透、缭绕着森森寒气的冰晶，竟从他胸膛破体而出！

　　那是他的烬霜心核，是他一身修为与性命的根基！

　　心核离体的瞬间，叶寒舟的脸色刹那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却看也不看那心核一眼，屈指一弹，那枚承载了他全部力量的冰晶便化作一道流光，精准无误地嵌入了苏菱安的后心！

　　“我以心核为阵眼，替你承火三日！”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你只管破桩，剩下的……我来算。”

　　刺骨的寒意瞬间涌入苏菱安的经脉，强行压制住了那反噬的火焰。

　　她猛然回头，看到的是一张俊美到极致，也苍白到极致的脸。

　　他唇角的笑意很浅，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谁准你替我死？！”苏菱安的眼眶瞬间赤红，发出的却是野兽般的嘶吼。

　　她宁愿被烧成灰，也不要欠下这样一条命！

　　叶寒舟的身体晃了晃，却依旧站得笔直，他看着她，眼底是她从未见过的、近乎偏执的温柔：“你收情，但从不欠命——可我，心甘情愿。”

　　一句话，堵死了苏菱安所有的咆哮。

　　她可以恨，可以怨，却无法反驳一句“心甘情愿”。

　　不等她再开口，一旁的小桃猛地扑向那尊巨大的神像，小巧的鼻翼疯狂翕动，像是在辨认着什么致命的气息。

　　突然，两道血箭从她鼻孔中喷出，她整个人软倒在地，双目向上泛白。

　　“小姐……最后一桩……在……在庙下地窖……”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咬住舌尖，不让自己昏过去，“可那里……有‘断魂香’……会烧掉……烧掉所有人的记忆……”

　　剧痛让她浑身抽搐，但她的嗅觉却在这一刻突破了极限，终于在混杂的土石与腐朽气味中，锁定了一条通往地下的路径！

　　“嘎——！”

　　墨鸦尖啸一声，它那只精巧的机关臂突然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竟在瞬间自行拆解！

　　无数细小的齿轮、轴承、钢片散落一地。

　　它用鸟喙叼起一枚核心齿轮，以惊人的速度在地面上构建起一个复杂而精密的微型法阵。

　　“逆火传导阵！”精魄童惊呼出声。

　　墨鸦将苏菱安体内被寒气逼出的一缕逆名之火引向阵心，再以自身机关零件为传导，竟硬生生将那毁灭性的火流，强行扭转方向，指向小桃找出的地窖入口！

　　“主人……这次……换我护你。”墨鸦的电子眼中，红光剧烈闪烁，那是它神识消耗过度的征兆。

　　苏菱AN看着为她豁出性命的叶寒舟，看着为她七窍流血的小桃，看着为她自毁机关的墨鸦，胸口那颗被火焰和寒冰反复拉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

　　她没有时间悲伤，更没有资格倒下。

　　她猛地起身，一把抓过那缕被墨鸦引导的逆名之火，冲向地窖入口。

　　地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正是那能燃尽记忆的“断魂香”。

　　苏菱安屏住呼吸，却依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地窖不深，尽头处，森然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

　　上百具孩童的骸骨堆积如山，而在那白骨之巅，赫然立着第三根漆黑的替命桩！

　　桩身上，一枚小小的玉牌在火光下闪着幽光，上面刻着三个血色小字——“阿芜替身位”。

　　阿芜……

　　那个她从未见过，却用生命为她换来一线生机的妹妹。

　　苏菱安的膝盖重重跪倒在地，膝骨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从怀中取出那缕珍藏多年的发丝，是阿芜的胎发。

　　她颤抖着，将发丝一圈圈缠绕在那枚锈迹斑斑的追魂镖上，而后，毫不犹豫地割破掌心，将鲜血尽数淋在桩心！

　　“轰——！”

　　逆名之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它不再攻击苏菱安，而是顺着替命桩，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怒龙，疯狂地灌入地下！

　　火焰沿着无形的地脉，向着千里之外的影阁祖宅深处焚烧而去，那里，藏着影阁赖以生存的血脉图谱！

　　一瞬间，地窖中阴风大作，上百个孩童的虚影在白骨堆上浮现，他们发出凄厉的哭嚎，那是被囚禁了百年的怨气。

　　紧接着，哭嚎又化作了畅快的狂笑。

　　“我们……自由了……”

　　百魂齐笑，声震四野。

　　替命桩在火焰中寸寸崩解，化为齑粉。

　　可就在桩毁的刹那，苏菱安感到心口一空，强行压制伤势的心脉再也支撑不住，瞬间崩裂！

　　她的世界天旋地转，意识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恍惚中，她看到一个身影正朝着她艰难地爬来。

　　是叶寒舟，他体内的寒气已尽数散去，那枚心核的牺牲，让他比凡人还要虚弱。

　　可他依旧用手肘支撑着身体，一点一点，固执地向她靠近。

　　终于，他爬到了她的身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缕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烬霜寒气，渡入了她的心口。

　　那不是力量，而是一道续命的引子。

　　“回来。”他用气声说道。

　　那冰冷的气息如同一根针，刺破了她沉沦的黑暗。

　　苏菱安猛地睁开双眼，泪水再也无法抑制，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

　　她翻身抱住他冰冷的身体，嘶声力竭：“我不许你死……这债，我还没还完！”

　　她以残存的最后一丝力气，扶着身后的白骨堆，艰难地站了起来。

　　她的目光穿透了地窖的黑暗，仿佛看到了遥远的苏家宗祠，看到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正统”长辈。

　　“从今往后，我苏家女儿，不跪祖宗，不认伪命！”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谁再敢以‘正统’之名行灭绝人性之事，我便——以火焚之！”

　　誓言落定，风声骤歇。

　　而在无人知晓的灵泉最深处，那枚已经布满裂纹的心源印，突然闪过一抹微弱的幽光。

　　印记之下，那道始终静默的水底身影，一直紧闭的双眼，缓缓地、彻底地合上了。

　　苏菱安的誓言耗尽了她最后的神识，抱着叶寒舟冰冷的身体，她终于支撑不住，彻底陷入了昏迷。

　　在她意识坠入最深沉的黑暗之前，她感觉自己的双手，那双刚刚完成了破桩仪式、沾满了自己与阿芜气息的双手，传来了一阵细微而尖锐的、仿佛骨骼被强行扭曲重塑的剧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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