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抵达扎木兰

　　在纳源大陆的西部人类联军眼前，这片死寂的废墟，很难再被称之为一座城。

　　曾经象征着扎哈木王朝无上荣光的扎木兰，成了一片被亵渎的坟场。白石城墙与巍峨宫殿，如今只剩下风蚀的骨架，在永不散去的黑色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没巨兽偶然探出沙海的惨白肋骨。连草原上永不止息的呼啸狂风，到了这里也变得喑哑，被一种更为浓稠、更为沉重的死寂所压制，压得人耳膜发胀，心跳紊乱。

　　在这片连风声都湮灭的寂静里，唯有两种声音执拗地鼓动着，搅扰着这不自然的宁静。一是从脚下深处传来的“咕噜……咕噜……”声，粘稠而规律，仿佛大地本身染上了恶疾，正在腐烂的脏腑中酝酿着脓液。偶尔，会有一声长长的、如同湿滑气囊被强行撕裂的“嗤——”响，尖锐地划破空气，带来一阵混合着腐烂与某种完全陌生的、甜腻而辛辣的信息素恶臭。

　　众人低头看去，脚下早已不是坚实的土地。无数猩红、黏滑的肉质脉络覆盖了每一寸地面，它们如同活物的血管，又似某种巨大真菌的菌丝网络，密密麻麻地扭曲、搏动、连接在一起，构成一张覆盖了整个城市废墟的、持续搏动着的恐怖地毯。这网络本身似乎在呼吸，在生长，其表面泛着一种不祥的、能量高度富集的油腻光泽。

　　在这片令人作呕的猩红地毯上，是潮水般涌动着的拉雅姆寄生体。它们大小如猎犬，披覆着黑曜石般坚硬的几丁质外壳，无数节肢划动时发出密集而冰冷的“咔咔”声，如同为这片死亡之地奏响的、永不停歇的送葬节拍。它们高效得令人胆寒，冷酷地搬运、肢解着同类的或是人类的残肢断臂，将那些尚带着一丝温热、滴落着浓稠血液的血肉碎块，源源不断地拖向城镇广场的方向——那里，矗立着这场噩梦的核心。

　　数万个庞大的肉球，如同某种亵渎神灵的果实，聚集在那里。它们缓缓地收缩、膨胀，仿佛沉睡巨兽的心脏。肉球表面黏滑，布满了与地面脉络相连的、搏动不休的粗大血管。每个肉球的上部都裂开一张圆形巨口，边缘环绕着一圈惨白、不断研磨咀嚼的利齿。小型的寄生体们将收集来的血肉投入其中，利齿瞬间闭合，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与血肉被碾压的闷响，将生命最本质的物质吞噬、粉碎、重组。

　　这里，是生命的熔炉，却只生产扭曲与异化。

　　就在这片亵渎之地的边缘，一座半塌的了望塔阴影下，一支残破的暗卫正屏息潜伏。为首的金狮面首，温布雷德，紧握着半月弯刃。他那透过面具，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死死盯住广场中央，那无数搏动肉球拱卫的中心——那里，一个比其他肉球庞大十倍的巨物正在缓慢脉动，其顶端，一个依稀能辨认出人类轮廓的上半身正挣扎着探出肉球的表面，双臂伸向灰暗的天空，发出一阵阵无声的、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哀嚎。

　　温布雷德深吸了一口混合着腐臭与异界气息的空气，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对身边的副官说：

　　“看……那就是‘母核’……”

　　远方，那巨大肉球上的连体人形生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僵硬的脖颈发出“咔吧”的声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向了骑士们藏身的方向。

　　沉重的呼吸混杂着血腥气，在黏腻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温布雷德瞳孔骤缩，猛地压下身形，右手同时竖起，五指紧握——一个无声却凌厉的指令：【闭气！隐蔽！】

　　然而已经晚了。

　　前方那座由蠕动血肉堆积而成的庞大肉山，其上镶嵌的数十具人类躯体齐齐一颤。正中央那具最为完整的“躯体”，紧闭的眼睑豁然睁开，露出一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黏稠猩红的眼睛。光芒自眼底亮起，如同地狱深处不灭的业火。

　　它没有张嘴，但一个混合着无数重叠回音、带着黏连质感的声音，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深处：

　　“可怜…而孱弱的人类生命体……” 声音里带着某种玩弄猎物的残忍趣味，“当你们的脚步…踏入沙海的那一刻…你们的灵魂…就如同黑夜中的火烛…无所遁形。”

　　软黑色肉质地面如同活物般微微起伏，那声音带着讥诮继续回荡：“躲藏？在这属于我的世界里？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猩红的目光扫过严阵以待的骑士们，如同审视餐盘中的肉食。

　　“既然被允许踏入此地…便该有作为养料的…觉悟。”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贪婪，“你们的血肉…你们的精魄…你们挣扎时迸发的恐惧…都是奉献于我的…最美祭品！咔咔咔咔——”

　　那非人的、骨骼摩擦与血肉蠕动混合而成的怪笑在精神层面炸开，令人头痛欲裂！

　　笑声未落，异变陡生！

　　那原本只是柔软如地毯的黑色肉质地面，瞬间沸腾！无数条猩红、滑腻、遍布吸盘与倒刺的触手，如同毒蛇出洞，带着破空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暴起突刺！

　　“敌袭！散开！”温布雷德的怒吼压过了最初的混乱。

　　他身形如一道银色闪电，不退反进，迎着正面扑来的密集触手群冲了上去。双臂交错挥出，两柄半月弯刃划出死亡的弧光，刃身上的庞大源力被激发，亮起刺目的银辉。

　　噗！噗！噗！噗！

　　利刃撕裂血肉的闷响连成一片，腥臭的暗红血液如暴雨般泼洒。断裂的触手段落雨点般坠落，在地上仍如离水鱼般疯狂扭动。

　　他身后的金狮卫们亦是精锐，虽惊不乱。面对脚下突袭的触手，众人低喝一声，腿部肌肉紧绷，强大的爆发力让他们瞬间腾空跃起，手中长剑、战刀闪耀着能量光芒，在空中急速挥斩，将追袭而来的触手纷纷斩断。

　　唰！唰！唰！ 刀剑破风，夹杂着触手被斩断时特有的、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然而，危机并未解除。

　　第一批被斩断的触手还未完全落地，众人脚下方才立足的黑色肉质地面，竟如同张开无数张贪婪的小嘴，更多、更细、更加尖锐的猩红细肢触手猛地窜出！它们速度更快，角度更为刁钻，如同疯狂滋生的血色荆棘地狱！

　　“呃啊——！”

　　两名刚刚落地的金狮卫来不及再次发力，便被数根尖锐如矛的细肢触手自战靴缝隙、腿甲接合处狠狠刺入！触手尖端带着可怕的穿透力，瞬间洞穿肌肉、骨骼，甚至从他们的肩胛或腹部带着血花透出！

　　凄厉的惨嚎声瞬间划破喧嚣。

　　“威尔！达兰！” 旁边一名目眦欲裂，挥剑砍向缠绕同伴的触手。

　　“心脏被洞穿了！没救了！”温布雷德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和决绝。他挥刃如轮，银光爆闪，将周围清出一片短暂的真空，腥臭的血浆溅满他刚毅的面庞和闪亮的胸甲。

　　“撤！全体撤退！向我靠拢！” 他怒吼着，双刃如风车般旋转，不顾一切地向前猛冲，试图杀开一条血路。半月弯刃过处，触手纷纷断裂，暗红血液几乎在他前方形成了一片血雾。

　　剩余的七八名金狮卫强忍悲痛，爆发出全部潜力，紧跟在温布雷德身后，刀剑狂舞，拼死抵挡着仿佛无穷无尽的触手攻击。每一步迈出，脚下都有新的触手窜出，每一次挥剑，都有粘稠的血液飞溅。

　　噗嗤！噗嗤！ 刀刃不断切入血肉，嗖！嗖！ 触手破空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狮卫们沉重的喘息、愤怒的咆哮，以及利刃碰撞到触手内部硬骨时迸发的零星火花和刺耳摩擦声。

　　温布雷德奋力冲杀，猛地回头，看到的景象让他心头滴血。

　　那些被触手缠绕、甚至已经被初步刺穿的同伴，还未来得及彻底倒下，更多更粗壮的触手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蜂拥而至，将他们彻底淹没。触手尖锐的末端深深扎入他们的身体，可怕的吮吸声甚至压过了战斗的喧嚣。暗卫们健壮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萎缩，如同被抽空的口袋，只在眨眼间，就变成了覆盖在冰冷甲胄下的一层薄薄枯皮。

　　而整个“扎木兰”，这座活着的血肉城市，此刻彻底苏醒了。四面八方，无数被称为“拉雅姆”的小型寄生体，如同潮水般从肉壁、从地面、从穹顶汇聚而来，蠕动着、跳跃着，发出令人狂掉的粘稠嘶鸣，加入了这场狩猎的盛宴。

　　“走！快走！”温布雷德双目赤红，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最后的命令。他不再回头，将所有的愤怒、悲痛与力量灌注于双刃之中，化作一道银色的飓风，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突围。身后，是迅速被猩红潮水吞没的队友，以及那回荡在脑海中、充满亵渎意味的、母核的无声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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