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我伤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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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

  钱爷爷的语气十分笃定,他抬手抚了抚胸口,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后怕:“这人老了啊,就是不中用。昨晚不知怎么,在房里闷得心慌,就想着去花园里透透气。”

  “谁成想,走着走着,这低血糖的毛病就犯了。”他摇着头,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

  “那时候夜深了,花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喊了两声,也没人听见,浑身发软,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说着,转身将沉默的许湛往前轻轻带了带:“万幸啊!这小子,不知怎么就从二楼看见我了。这孩子是真行啊,情急之下,居然就直接抓着那边的管道溜下来了!”

  “是他扶着我这把老骨头站起来,又一路撑着我才回去吃了药。”

  他目光慈爱地看向许湛,重复道,“我这条老命,真是多亏了他。”

  许湛依然安静地站着,但在钱爷爷描述那惊险一幕时,他的睫毛几不可察地轻轻颤动了一下。

  护理长听得心惊肉跳,长叹一口气:“钱老,您说说您,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晚上觉得不舒服,一定要按铃叫护理员啊!”

  央吉也赶忙附和,“是啊老爷爷,那您也该通知我们一声啊,这一晚上,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可把我们急坏了!”

  钱老摆了摆手,解释道:“吃了药是缓过来了,可我自个儿也虚脱得没力气了。再看这孩子,穿得单薄,我哪能放心让他自己摸黑回去?就让他在我那儿将就了半宿。这不,天一亮,我立刻就把他好好送回来了。”

  一直紧张地混在人群中的夏小棠,此刻才暗暗舒了一口气。

  悬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内心充满了对钱爷爷的敬佩与感激!

  ——她只是匆忙间将许湛带到他面前,简单说明了情况,这位看似随和的老人便了然于心,一句“放心吧”,就真的为她化解了这场滔天危机。

  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她下意识地转头,在人群中看向许湛的身影。

  他一直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让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人群逐渐散去,走廊里恢复了往常的秩序。

  央吉轻轻拉了拉许湛的衣袖,低声说:“612,我们该回去了。”

  许湛顺从地转过身,跟在央吉身旁。当他经过夏小棠面前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侧头看她一眼,就那样沉默地、径直地走了过去。

  这不同寻常的回避,让夏小棠心像被什么刺痛。

  他的眼睛,平时总会下意识地追寻她的。

  “小棠…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旁边一位大姐关切地扶住她突然晃了一下的身体。

  直到这时,夏小棠才清晰地感觉到,那股被紧张压下去的高烧正卷土重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四肢百骸都泛着酸软无力。

  刚才,她完全是凭着一股意志力硬撑到现在。

  “你身上怎么还这么烫,”另一位同事也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赶紧回去休息吧,别硬扛了。”

  走在前面的许湛,脚步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垂在身侧的手指无声地蜷缩了一下。

  只是片刻,他没有回头,依旧沉默地跟着央吉,一步步走回了那个属于他的房间。

  ……

  夏小棠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房间,倒在尚残留着昨夜气息的床上。

  黑暗中,那些画面不受控制地浮现——他紧拥着她的臂弯,他在她发顶急促的呼吸……每一个细节都让她的心口泛起酸胀的疼。

  而最后定格在她脑海里的,是他方才离去时那双低垂的眼。

  那安静的眼神是被拒绝后的受伤。

  像一只刚刚试探着伸出爪子,却被无情拍开的小动物,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是她亲手把他推开的。

  自责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迅速洇湿了枕巾。

  他好不容易,在那片混沌破碎的精神世界里,辨认出了她的轮廓,然后不顾一切、跌跌撞撞地朝她奔来。

  他交付了全部懵懂的、原始的信任。

  可她做了什么?

  在他于晨光中本能地寻求亲近时,她厉声呵斥;

  在他感知到她的恐慌,试图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予安抚时,她用力拍开了他的手。

  她用他最无法理解的烦躁和冷漠,回应了他全然的依赖。

  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伤到他了……”这个认知比高烧更让她浑身发冷,蜷缩起来,将脸深深埋入枕头,呜咽出声,“怎么办……”

  房间里一片死寂,无人能给她答案。

  ……

  与此同时,612病房正被另一种寂静笼罩。

  门在身后合拢,最后一丝外界的声音也被切断。

  央吉的脚步声越走越远,房间里只剩下许湛,以及脑海中那片永不落幕的喧嚣。

  他在哪?他是谁?他该怎么办……意识像狂风中的浮萍,在破碎的时光里打转,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彼岸。

  记忆被死死钉在了那一天!

  ——震耳欲聋的枪声撕裂空气,他低头,看见一抹刺目的红正从自己胸口汩汩渗出,带着生命的温度。

  从那刻起,他的世界就被彻底染红,再也看不清其他颜色。

  他分不清自己游走在生与死的哪一边界,也辨不明周遭的面孔是善是恶。

  每一次醒来,都像一次新的围剿。

  护士手中的针管是刑具,他本能地扼住对方的脖颈;冲上来的安保人员是敌人,他用尽全力将他们撂倒。

  直到更多人一拥而上,用绝对的重量将他死死压在地面。

  电流窜过四肢,带来短暂的空白,然后是药剂注入血管,拖着他沉入无边的黑暗。

  这样的轮回,重复了一次…又一次。

  他四肢被绑着醒来,直到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愤怒,都被一次次更强的压制和更深的昏迷磨平。

  他不再反抗,灵魂仿佛从躯壳里抽离,变成一块无知无觉的木头,任由摆布。

  只有这样彻底地麻木,世界才能获得表面的、死寂的安宁。

  后来,他被送到了这里。

  这里跟医院不同,护理员们带着温和的微笑,送来食物,整理床铺。

  她们的眼神里没有攻击性,动作轻柔。

  日复一日,他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潜意识里相信,这里是安全的,她们不会伤害他。

  他放弃了思考,放弃了回忆,也放弃了自己。

  像一截浮木,被动地漂浮在时间的河流上,没有方向,也感觉不到冷暖。

  他变得越来越依赖这种被安排的生活,也越来越沉溺于这种麻木。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接近失能的生活…

  即便噩梦仍会不时将他惊醒,他也宁愿蜷缩在这片麻木里——因为清醒,意味着要重新面对那片无边无际的、血红色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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