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所谓决意

　　“还有...多...”

　　“马上就到。?”

　　跟随着爱莉希雅轻盈的步伐，雷电芽衣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紧绷的鼓面上。

　　她们穿过最后一道回廊，来到一扇看似朴素，却散发着无形庄严气息的房门前。

　　这里的光线似乎都比别处更为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古老熏香与极致冰冷的特殊气息。

　　无需敲门，当她们站定在门前时，那扇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内，阿波尼亚正静坐在一个简单的蒲团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浅棕色的长发垂顺，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双悲悯而平静的灰色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泊，静静地落在雷电芽衣身上，没有丝毫意外，仿佛早已预见了她们的到来。

　　“请进。”

　　阿波尼亚的声音空灵而柔和，如同从遥远教堂传来的钟声，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却又清晰地划定了某种无形的界限。

　　雷电芽衣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翻涌的心绪，迈步走了进去。爱莉希雅则留在门口，对着她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七彩眼眸中带着理解与支持。

　　房间内部比想象中更为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最深处，一座由晶莹剔透、散发着森然寒气的特殊冰晶构筑的棺椁，静静地安置在房间的中央，成为了整个空间绝对的核心与焦点。

　　雷电芽衣的目光，瞬间就被牢牢地吸附了过去。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轻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随着距离的拉近，冰棺内的景象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钟离末静静地躺在其中，如同沉睡的谪仙。

　　阿波尼亚显然将他养护得极好，甚至可称得上是精心雕琢。

　　他雪白的长发如同最上等的银丝，整齐地铺散在身后，映衬着那张完美到令人窒息的脸庞。

　　他的肤色不再是记忆中的苍白，反而透着一丝近乎真实的、浅淡的红润，唇色是自然的樱粉，眉眼安然闭合，长而密的白色睫毛如同落雪，在眼下投下恬静的阴影。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九条标志性的、蓬松雪白的狐尾，如同云朵般自然地舒展铺开，环绕在他身侧，尾尖带着些许柔软的卷曲，仿佛下一刻就会随着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安宁，如此的...完整。

　　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的睡眠，随时都可能睁开那双蕴藏着星辰与温柔的赤瞳，对着她露出熟悉，又带着些许无奈与纵容的微笑。

　　可是，理智冰冷地提醒着雷电芽衣...他不会醒来了。

　　这具完美得如同艺术品的躯体，已然失去了最重要的灵魂之火。

　　这份认知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心脏。

　　她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来压制住那股几乎要冲破理智堤坝的、想要扑上去用力摇晃他、呼唤他名字的疯狂冲动。

　　她只能静静地、贪婪地伫立在冰棺前，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画笔，一寸寸地描摹着他的轮廓，仿佛要将这沉睡的模样永远镌刻在灵魂深处。

　　“这就是...老师原本的模样...”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雷电芽衣自己压抑而又细微的呼吸声，以及那冰棺散发出的、几乎要冻结血液的寒意。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又仿佛瞬息即逝。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几分钟，一层淡淡的水雾不受控制地笼罩上了雷电芽衣紫罗兰色的眼眸，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闭上眼睛，强行将那股酸涩与泪意逼退，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在这时，阿波尼亚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心碎的寂静，“律者，已经足够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坚决的送客意味。

　　守护，不容久扰。

　　雷电芽衣身体一僵，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冰棺中沉睡的身影，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吸入肺腑。

　　然后，她毅然转身，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房间，没有再看阿波尼亚一眼。

　　爱莉希雅一直在门外安静地等待着，看到雷电芽衣出来时那明显泛红的眼眶和极力掩饰却依旧流露出的沉重悲伤，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七彩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怜惜。

　　她没有立刻询问，而是自然地走上前，再次挽住了雷电芽衣微微发凉的手臂，用一种比来时更加亲昵、带着安抚力量的姿态，柔声说道：“好啦，看也看过了，心里...稍微踏实一点了吗？”

　　雷电芽衣没有回答，只是抿紧了唇，依旧沉浸在巨大的失落与悲伤中。

　　爱莉希雅也不在意，继续用她那甜美的嗓音，如同哼唱着安慰曲般说道，“今天经历了这么多，又完成了那么重要的突破，一定很累了吧？剩下的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放空自己，什么都别想。”

　　她微微侧头，靠近雷电芽衣的耳边，语气带着一丝令人放松的轻快，“对了，晚上庭院里会有一个小小的晚宴哦，算是...为你顺利掌握力量的庆祝，也让大家有机会更熟悉一下彼此。一定要来参加呀，我会等你来的！?”

　　她的话语，她挽着手臂传来的温暖，以及这份看似随意却充满关怀的安排，像是一股暖流，悄然渗入雷电芽衣冰冷而沉重的心房。

　　在这种极度脆弱的时候，这份来自强大而美丽的前辈的温柔，显得尤为珍贵。

　　雷电芽衣下意识地往爱莉希雅身边靠拢了些许，仿佛在汲取支撑下去的力量。她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谢谢你，爱莉希雅。”

　　“哎呀，都这么熟了，还叫爱莉希雅多见外呀~叫我爱莉就好啦！?”

　　爱莉希雅笑嘻嘻地纠正道，手臂挽得更紧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消弭无踪。

　　这份毫无保留的亲近，让雷电芽衣心中那因悲伤而冻结的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一丝微弱的暖意和依赖感悄然滋生。

　　她们之间的关系，在这段沉默而悲伤的回程路上，因爱莉希雅恰到好处的陪伴与温柔，无声地更进了一步，变得更为紧密和...特殊。

　　将情绪依旧低落的雷电芽衣送回她的临时住所，并再三叮嘱她好好休息后，爱莉希雅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去。

　　她没有返回自己的房间，而是转身，再次来到了阿波尼亚那寂静的祈祷室外。

　　她轻轻推开门，如同回自己家一般溜了进去。

　　阿波尼亚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仿佛从未移动过。

　　“阿波尼亚~”

　　爱莉希雅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撒娇的意味，凑到闭目祈祷的修女身边，“怎么样怎么样？芽衣她...通过‘考验’了吗？你看到了什么？”

　　阿波尼亚缓缓睁开眼，悲悯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爱莉希雅带着期待的脸上，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神的意志，不应由我来妄加揣度与干涉。”

　　她的声音空灵而疏离，“她是否通过，她的命运将如何...这应由神明自行决断。”

　　“我...不愿，亦不能，去掌控神明的选择。”

　　她的回答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虔诚，将决定权完全推给了那具沉睡的躯体，或者说，推给了钟离末的意志。

　　爱莉希雅对于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但她的神色却认真了起来。

　　她收敛了撒娇的姿态，七彩眼眸凝视着阿波尼亚，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那么...阿波尼亚，你呢？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吗？”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作为乐土实际的掌控者，一旦你被侵蚀，那种不可逆的损伤极有可能导致你无法再度醒来。”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忧虑，那是源自万年前那场惨痛记忆的后怕。

　　“无碍，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上一次的悲剧重演。”

　　阿波尼亚的声音终于出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那悲悯的蓝色眼眸深处，翻涌起一丝压抑的痛苦，“不想再看到...神明为了稳固另一个即将消散的意识，再次...献祭自己的灵魂。”

　　万年前，钟离末为了拯救濒临消散的爱莉希雅，几乎燃尽了一切。

　　那份刻骨铭心的失去与恐惧，同样深埋在阿波尼亚的心中。

　　爱莉希雅沉默了片刻，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那笑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坚定，甚至带着一种决绝。

　　“放心吧，阿波尼亚。”

　　她的声音轻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这一次，不一样的，我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他，为我们付出那样的代价了。”

　　“所有的风险...所有的代价...这一次，由我来承担。”

　　“.......”

　　良久，阿波尼亚轻叹一声，“愿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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