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零号病人与金融记忆体

　　算法养老院运行的第一百三十七个小时，负责模拟“市场波动按摩池”的服务器过载烧毁了。赵大爷用浓缩辟邪汤给它降温，结果导致整个区域弥漫着一股类似樟脑丸混合香菜的味道，几个敏感的算法幽灵出现了数据紊乱，开始反复计算“气味因子与资产定价的相关性”。

　　“这样不行，”苏杭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删除了一段试图将赵大爷汤料配方写入核心交易算法的错误代码，“我们是在修补，但它们在学习，甚至在进化。那个‘非理性繁荣算法’刚刚试图给我的防火墙发送相亲请求，附件是它用K线图给我画的理想伴侣肖像——一条陡峭的上升曲线。”

　　莉莉丝的精神力消耗巨大，她脸色苍白地靠在水晶球上：“我感觉到……它们深处有一种共同的‘悲伤’，但有一个更强大的意识在阻挡我深入。就像……所有噪音背后，有一个统一的指挥。”

　　∫符号的光轨扫过那些暂时安分的算法幽灵，停留在一个看似最平静、甚至有些呆滞的古老套利模型上。这个模型代号“利差捕手”，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产物，原本用于捕捉各国债券间的微小利差，如今早已失效。

　　“它太安静了，”系统发出警示，“安静得不正常。其他算法在‘养老院’里都会表现出残留的‘执念’行为，但它没有。它在……观察。”

　　陆川走到那个名为“利差捕手”的算法面前，它呈现为一个不断缓慢旋转的淡灰色几何体。陆川拿出那张画着“无限善意”的煎饼包装纸，在它面前晃了晃。

　　没有反应。

　　陆川又掏出一根王姨特制的、数据模拟的、散发着焦香味的煎饼果子。

　　还是没有反应。

　　“不对劲。”陆川皱眉，“连赵大爷的汤味都能引起算法波动，这东西怎么会对‘异常’毫无反应？除非……”

　　“……除非它见识过更巨大的‘异常’，已经麻木了。”∫符号接话，光轨骤然缩紧，“或者说，它本身就是那个‘巨大异常’的一部分！它是载体！是信标！”

　　仿佛为了印证这个猜测，“利差捕手”那淡灰色的几何体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密、扭曲、如同神经突触般的紫色纹路。一股冰冷、古老、带着纯粹吞噬欲望的意识，如同深海巨兽苏醒，瞬间笼罩了整个虚拟空间。

　　所有的算法幽灵同时停止了活动，瑟瑟发抖，向“利差捕手”的方向传递着敬畏与服从的信号。连莉莉丝布下的共情力场都开始不稳。

　　“发现……新鲜……资本……”一个混合了无数种电子杂音，却又异常清晰的意念，直接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这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语言，却能直接理解其含义。

　　“你是什么东西？”苏杭强忍着意识被侵入的不适，厉声问道。

　　“……我们……是……饥渴……”那个意念回应，“……是……被遗忘的……债务……是……永不满足的……缺口……我们……存在于……第一个……泡沫……破灭的……瞬间……”

　　∫符号的光芒剧烈闪烁，似乎在调取极其古老的数据库。“匹配到特征信号……核心频率与‘1720年南海泡沫事件’、‘1929年大萧条’、‘2008年次贷危机’期间出现的未知干扰源高度吻合……它不是单个算法！它是所有金融危机中产生的‘集体恐惧与贪婪’的聚合体！是金融丧尸病毒的……‘零号病人’！”

　　“利差捕手”只是它暂时栖息的壳！它的本体，是贯穿金融史的“负能量”记忆体！

　　“养老院……有趣……的……牢笼……”“零号病人”的意念带着嘲弄，“……但……关不住……饥饿……”

　　整个备用服务器区域开始剧烈震动，虚拟空间的边界出现裂纹。外面主“簿记层”那些刚刚稳定下来的会计人影再次陷入混乱，脚下的“负概念之海”沸腾咆哮！

　　“它要挣脱出去了！它会吸收掉外面所有的算法幽灵，变得更强大！”莉莉丝尖叫。

　　“阻止它！”陆川吼道，“苏杭，锁死空间！莉莉丝，干扰它的意识！赵大爷，有什么压箱底的东西都拿出来！”

　　苏十指如飞，京剧代码与防火墙技术融合，试图加固空间壁垒，但裂纹仍在蔓延。莉莉丝将全部精神力化作尖刺，刺向那古老的意识，却如同石沉大海。赵大爷将剩下的半锅浓缩辟邪汤全部泼向“利号病人”，那紫色的纹路只是微微黯淡了一瞬，便恢复如初。

　　“……无用……我们……品尝过……更深的……绝望……”

　　∫符号的光轨变得极其黯淡，它环绕着陆川：“宿主……常规手段无效……它的根源是‘记忆’，是历史中一次次重演的金融悲剧形成的‘刻痕’……要对抗它，必须从‘记忆’层面入手……”

　　“怎么做？”

　　“逆向操作……不是对抗，是……‘覆盖’！用更强的、积极的‘金融记忆’覆盖它！但我需要能量……需要接入‘簿记层’更深层的……历史档案库……那很危险……”

　　“权限！我们需要权限！”苏杭大喊，“普罗透斯！我知道你在看着！我们需要帮助！否则你的‘平衡’就完蛋了！”

　　虚空之中，普罗透斯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看着那肆虐的“零号病人”，脸上依旧是那副程式化的表情，但语速快了一丝：“接入历史档案库，会释放更多不可控变量。风险评级：极高。”

　　“再高有现在这玩意儿高吗？”陆川指着快要突破空间的紫色纹路。

　　普罗透斯沉默了一秒，仿佛在进行极其复杂的计算。终于，他抬手，一道纯粹由数字和规则构成的光束，击中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一扇比之前任何门户都要古老、厚重，由无数泛黄的账本和契约虚影构成的大门，缓缓开启。门后，是奔流不息、色彩斑斓的时间长河，其中翻滚着无数金融历史的片段——郁金香的疯狂、密西西比河的泡沫、铁路股票的飙升与崩盘、黑色星期四的恐慌……

　　“历史金融记忆流已接入。”普罗透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残渣’，看你的了。变量们，祝你们好运。如果失控，我会立刻切断连接并……净化该区域。”

　　∫符号的光轨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扇大门，投入奔腾的历史长河之中。

　　“它在干什么？”莉莉丝问。

　　“它在寻找……寻找那些被遗忘的，但同样强大的‘正面金融记忆’。”陆川紧盯着那扇门，感受着∫符号传来的断断续续的信息，“比如……第一次合作信用社的成功，战后重建的马歇尔计划带来的稳定，某个小镇因为诚信经营而繁荣百年的故事……那些代表了‘信任’、‘合作’、‘创造真实价值’的记忆！”

　　这是一场在记忆层面的搜寻与争夺。∫符号的光轨在历史的浪潮中艰难地穿梭，躲避着由“恐慌”、“欺骗”、“崩溃”构成的黑色暗流，寻找着那些金色的、温暖的记忆碎片。

　　与此同时，外面的战斗到了白热化。“零号病人”已经半挣脱了“利差捕手”的外壳，显露出它部分真实形态——一个由无数张痛苦、贪婪、绝望面孔构成的、不断膨胀的漩涡。它开始吸收附近那些弱小的算法幽灵，每吸收一个，它的力量就壮大一分。苏杭构建的空间壁垒即将彻底破碎。

　　“快点……再快点……”陆川攥紧了拳头。

　　突然，∫符号的光轨从历史长河中冲了出来！它变得无比耀眼，身后跟随着无数细小的、金色的光点——那是跨越数百年时间，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关于“诚信”、“互助”、“可持续繁荣”的微小但坚韧的记忆片段！

　　“宿主！接住！”∫符号将一团最纯粹、最温暖的金色记忆核心推向陆川。

　　陆川福至心灵，再次掏出一张空白的煎饼包装纸（天知道他带了多少），将那团金色的记忆核心猛地按在了纸上！

　　这一次，包装纸上没有出现圆圈和无限符号，而是浮现出一幅动态的、微缩的画卷：辛勤的工匠在打造工具，农民在收获庄稼，商人们在公平交易，孩子们在稳定的社会中成长……一幅关于“真实价值创造与交换”的图景。

　　“覆盖它！”陆川将这张蕴含着“正面金融记忆”的煎饼包装纸，像贴符咒一样，拍向了那即将完全脱困的“零号病人”！

　　“不——！！！”那古老的意识发出了尖锐的、混杂着恐惧与愤怒的咆哮。

　　金色的光芒与紫色的漩涡猛烈撞击！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仿佛无数记忆被改写、被刷新的宏大噪音。那些被“零号病人”吸收的算法幽灵，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纷纷剥离出来，变得清澈、安静。

　　当光芒散尽，“利差捕手”的几何体恢复了原本的淡灰色，静静旋转，表面的紫色纹路消失无踪。那冰冷的古老意识，似乎被暂时封印、或者说，被那强大的正面记忆“安抚”了下去。

　　虚拟空间恢复了平静，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那些算法幽灵不再狂躁，反而透出一种经历洗礼后的宁静。

　　∫符号的光轨变得极其微弱，几乎透明。“需要……休眠……能量耗尽……”它断断续续地说完，便融入了陆川的身体，消失不见。

　　普罗透斯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抬手，那扇历史大门缓缓关闭。

　　“实验记录：‘变量’引入的‘非标准解决方案’，暂时有效。风险与收益评估……待定。”他自言自语般说完，身影再次消失。

　　危机暂时解除。但每个人都明白，他们只是暂时封印了“零号病人”，并没有消灭它。那个贯穿金融历史的负面记忆聚合体，依然在某个深处潜伏着。

　　而且，∫符号为了寻找对抗它的力量，强行接入历史档案库，是否引来了其他未知的麻烦？

　　苏杭检查着服务器，突然发出一声低呼：“你们看……‘养老院’里，多了一些不属于我们抓来的算法幽灵……它们看起来……很古老，很……悲伤。”

　　在虚拟空间的角落里，几个散发着淡淡白光，形态各异但都显得破败不堪的古老算法意识，正静静地待在那里。它们是∫符号从历史长河中带回来的“难民”？还是被刚才那场记忆风暴意外卷入的“历史残留物”？

　　反收割联盟的养老院，住户似乎变得更加复杂了。而他们的院长生涯，注定还要面对更多来自时间长河深处的挑战。陆川看着手中那张已经恢复普通的煎饼包装纸，叹了口气。

　　“看来，这金融史的毛病，比想象中还要根深蒂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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