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荒野为炉，炼心为兵

　　一周后，A大队地下三百米，『零号项目』基地。

　　这里的空气带着一股过滤循环后特有的干燥味道，灯光是均匀分布的冷白色，照得一尘不染的合金地面泛着幽光。除了通风系统发出的细微嗡鸣，整个空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成才靠在一面光滑的墙壁上，双手抱胸，用脚尖一下下地点着地，眼神里带着七分审视和三分不耐烦。

　　“我说，这都快一个小时了，搞什么名堂？把我们叫到这个耗子洞里来，就为了让我们在这儿干瞪眼？”他瞥了一眼旁边站得笔直的伍六一。

　　伍六一目不斜视，站姿像一棵扎根在地板里的松树。“命令是让我们在这里待命。那就待着。”

　　“待着？六一，你就不觉得这事儿邪门？一个莫名其妙的『零号项目』，把我们几个抽过来，连个具体任务都没有。还有，凭什么是林峰当组长？他再厉害，资历也摆在那儿，我们凭什么要听他的？”成才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房间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角落里，拓永刚正在活动着手腕，闻言咧嘴一笑：“怎么，不服气？不服气你也搞一份上百页的报告上去，让大队长和将军们给你点头啊。我倒是挺好奇的，林峰那小子脑子里到底装了些什么，能让上头开这么大绿灯。”

　　“好奇？”成才冷哼一声，“我只知道，老A的规矩是靠拳头和子弹说话，不是靠笔杆子。吴哲，你是文化人，你来说说，这算哪门子道理？”

　　被点到名的吴哲正扶着一副黑框眼镜，仔细研究着墙壁上一道看不出用途的凹槽。他闻言转过身，苦笑着摊开手：“你可别问我。我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上了一艘贼船，船长是谁不知道，要开到哪儿去也不知道，只知道这艘船的名字听起来挺唬人。”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许三多身上。

　　许三多没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正拿着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张金属会议桌，仿佛这是他进入这个基地后接到的唯一一个明确的命令。

　　“三多，你别擦了，那桌子比你的脸都干净。”成才忍不住开口。

　　许三多停下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可是……闲着也是闲着。”

　　“你啊……”成才摇了摇头，话说到一半，房间的合金门无声地滑开了。

　　林峰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干净的作训服，脸上已经没有了病态的苍白，眼神平静。他身后跟着袁朗，袁朗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意，但那笑意却没抵达眼底。

　　所有人的议论声瞬间停止了。

　　林峰走到会议桌的主位，将一份文件放在桌上，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人都到齐了。”他的开场白简单直接，“从今天起，『零号项目』预研小组正式成立。我是组长林峰，他是副组长袁朗，他是首席科学家吴哲。”

　　他指了指袁朗和吴哲。

　　“我们，”他顿了顿，视线在成才和伍六一脸上停留了片刻，“是观察员，或者说，是第一批受试者。”

　　“受试者？”成才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林峰，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受试者？我们是来当你的小白鼠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林峰的回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成才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成才！”伍六一低喝一声，制止了他。伍六一看着林峰，沉声问道：“林峰，我们都是老A的兵，是你的战友。大队长让我们过来，我们二话不说。但你至少得告诉我们，这个项目，到底是要干什么？总不能让我们当睁眼瞎。”

　　“是啊，组长。”吴哲也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一丝恳切，“报告我看过，理论很……超前。但具体要怎么做，第一步是什么，你总得给我们交个底，不然大家心里都没谱。”

　　林峰没有立刻回答。他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看向袁朗。

　　袁朗靠在门边，双手插在裤兜里，他迎上林峰的目光，嘴角一撇，把那个在病房里未完的话题抛了出来。

　　“大队长让我问你的那个问题，你想清楚了没有？许三多，到底是『锚』，还是『堤坝』？”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还拿着抹布，一脸不知所措的许三多。

　　林峰看着许三多，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

　　他没有回答袁朗，而是反问道：“队长，我倒想问问你。许三多的『不抛弃，不放弃』，你觉得，是源于他骨子里的善良本能，还是一种后天形成的，可以被量化和复制的战斗信念？”

　　袁朗脸上的笑容收敛了。

　　这个问题，比他的问题更加尖锐。

　　善良是天生的，是不可控的。而信念，是可以被锻造的。

　　林峰的整个理论，都建立在后者之上。

　　“我不知道。”袁朗诚实地回答，“我只知道，他是我们中间，最像一个兵的人。”

　　“那我们就来验证一下。”林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众人，“看看这种最纯粹的士兵特质，在极限环境下，究竟是会升华，还是会崩溃。”

　　他站起身，按下了桌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我的话讲完了。现在，开始我们的第一个课题。”

　　“什么课题？”吴哲急忙问道。

　　“生存。”

　　林峰话音刚落，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突然喷出了一阵无色无味的雾气。

　　“这是……”吴哲只来得及说出两个字，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成才、伍六一、拓永刚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软倒在地。只有常年经受各种抗性训练的袁朗多坚持了几秒，他最后一个念头是：“疯子……这小子真是个疯子……”

　　许三多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在意识模糊前，他还在想，是不是自己刚才擦桌子没擦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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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

　　林峰是被一阵剧烈的颠簸弄醒的。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架军用运输机的机舱里，手脚都被束缚带固定在座椅上。除了他，袁朗、吴哲、成才、伍六一、拓永刚、许三多，所有人都被绑得结结实实。

　　飞机正在剧烈地下降，机舱壁因为与空气的摩擦而发出刺耳的尖啸。

　　“醒了？”袁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已经挣开了手上的束缚带，正在解脚上的。他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林峰。否则等我们落地，我不保证会不会先把你当成课题研究一下。”

　　“这是课题的一部分。”林峰一边说，一边用手肘和肩膀发力，几下就挣脱了束缚，“环境投放。确保所有受试者在进入实验环境前，处于同等的生理和心理状态。”

　　“狗屁的同等状态！”成才也醒了过来，他一边咒骂着一边费力地挣扎，“这是绑架！林峰，你这是违规的！”

　　“在『零号项目』里，我就是规矩。”林峰解开自己的束缚，然后走到舱门边，看了一眼外面的高度计。

　　“还有三十秒，准备跳伞。”

　　“跳伞？！”吴哲的脸都白了，“我们的伞包呢？”

　　林峰指了指机舱尾部堆放的一堆物资。“在那里，自己找。顺便提醒一句，物资里只有一个降落伞是好的，剩下的都是模型。”

　　这句话，让整个机舱的空气都凝固了。

　　“你他妈的说什么？”拓永刚眼睛都红了，他像一头暴怒的公牛一样挣扎着。

　　“这是测试。”林峰的声音冷得像冰，“在死亡威胁下，你们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合作，还是争抢？是信任，还是背叛？吴哲，用你的科学理论分析一下，现在我们这个小群体的社会模型，会怎么演变？”

　　吴哲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脑子里那些复杂的公式和理论，在赤裸裸的生死考验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疯了，都疯了……”他喃喃自语。

　　“还有十秒。”林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伍六一突然爆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挣断了手上的束缚带。他没有冲向那堆物资，而是像一颗炮弹一样，直直地冲向了林峰。

　　“老子先毙了你这个疯子！”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但林峰的反应更快。

　　林峰侧身，避开伍六一的冲撞，同时手肘向后一记猛击，正中伍六一的肋下。伍六一闷哼一声，动作一滞。林峰顺势抓住他的手臂，一个标准的过肩摔，将他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到两秒钟。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镇住了。他们知道林峰很强，但没想到强到了这个地步。

　　“规则二，”林峰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伍六一，“在课题期间，任何对我本人，或者对项目规则的暴力反抗，都将被视为自动放弃。放弃者的下场，你们可以自己想象。”

　　此时，机舱后部的舱门缓缓打开，狂风瞬间灌了进来。

　　“时间到。”林峰说完，转身走向那堆物资，随手拿起一个背包，看也不看，直接背在了身上。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走向敞开的舱门，纵身一跃。

　　他甚至没有检查那个降落伞是不是好的。

　　袁朗看着林峰消失在云层里，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他低声骂了一句，然后迅速冲到物资堆里，开始飞快地检查那些背包。

　　“都别愣着了！想死的就继续绑着！”他冲着其他人吼道。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拼了命地挣脱束缚，冲向物资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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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时后，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戈壁滩上。

　　七个人，七零八落地聚集在一起，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幸运的是，林峰说谎了。所有的降落伞都是好的。但不幸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环境，比从飞机上跳下来好不到哪里去。

　　头顶是毒辣的太阳，脚下是滚烫的沙砾，四周没有任何植被，没有任何水源的迹象。

　　他们身上除了作训服，没有任何补给。那堆物资里，除了降落伞，全是石头。

　　“林峰，你到底想干什么？”成才的嘴唇已经有些干裂，他死死地盯着林峰。

　　“课题已经开始了。”林峰环顾四周，像是在勘察地形，“课题名称：『归零』。课题目标：活下去。课题时限：直到我认为你们合格为止。”

　　“合格？怎么算合格？”吴哲有气无力地问。

　　“当我看到我想看到的东西时，你们就合格了。”林峰的回答充满了玄机。

　　“狗屁！”拓永刚一脚踢飞了一块石头，“老子不干了！这是虐待！我要向大队长报告！”

　　“你可以试试。”林峰指了指天空，“这里是无人区，没有任何通讯信号。我们被投放在这里，从档案上看，已经是一次『训练事故』的牺牲品了。没有人会来救我们。我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绝望，开始像病毒一样在队伍里蔓延。

　　即便是这些身经百战的老A精英，在面对这种被抛弃、被孤立的境地时，也感到了发自内心的寒意。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一直沉默的许三多，开口问了第一个实际的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林峰。

　　不知不觉中，尽管所有人都对他充满了愤怒和不解，但在这种绝境下，他却成了所有人下意识的主心骨。

　　“首先，找到水源。”林峰的语气不容置疑，“所有人，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扇形搜索。发现任何异常，立刻发信号。记住，节省体力，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没有人反驳。

　　在生存面前，所有的情绪都显得多余。

　　队伍散开了，每个人都拖着沉重的脚步，在酷热的戈壁上艰难地行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来越毒，每个人的体力都在迅速流失。

　　许三多走在最外围，他低着头，仔细地观察着地面。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焦躁，他的动作很慢，但很稳。他记得班长老马说过，在草原上找水，要跟着地势走，找最低洼的地方。戈壁滩，应该也差不多。

　　他默默地调整着自己的方向，朝着一个地势缓缓下沉的方向走去。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都已经到了极限。吴哲甚至出现了中暑的迹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不行了……我走不动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袁朗检查了一下他的情况，眉头紧锁：“他脱水很严重，必须马上找到水。”

　　成才烦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上哪儿找？这鬼地方连个仙人掌都没有！”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际，远处突然传来许三多带着惊喜的喊声。

　　“水！我找到水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在一处干涸的河床下，一个不起眼的凹坑里，竟然真的积着一小汪浑浊的泥水。

　　水不多，大概也就两三瓶矿泉泉水的量。

　　看到水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绿了。

　　拓永刚第一个冲了过去，就想趴下去喝。

　　“等等！”袁朗拦住了他，“这水不干净，直接喝可能会生病。”

　　“管不了那么多了！”拓永刚吼道。

　　“至少要过滤一下。”吴哲挣扎着说，“用衣服……可以简单过滤掉一些杂质……”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准备取水的时候，成才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没有用任何容器，直接俯下身，将脸埋进了水坑里，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成才！你干什么！”伍六一怒吼道。

　　成才不理会，贪婪地喝着。这一小汪水，根本经不起他这样牛饮。

　　许三多急了，他下意识地上前，想拉开成才：“成才，你慢点喝，给大家留点……”

　　“滚开！”

　　成才猛地一甩手，将许三多推倒在地。许三多的后脑勺磕在了一块石头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操你妈的！”伍六一的怒火被点燃了，他像一头猎豹一样扑向成才。

　　然而，一只手拦在了他的面前。

　　是林峰。

　　伍六一回头，看到的是林峰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

　　“让开！”伍六一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林峰没有动，他甚至没有看伍六一，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抬起头，嘴角还挂着水渍的成才身上。

　　他缓缓走到成才面前，平静地问：

　　“根据我的理论模型，你现在的行为，会降低整个团队百分之五的生存概率。告诉我，你觉得，为了你个人的欲望，牺牲团队的利益，划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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