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法则的抚平者

　　实验室内的空气，因为那几个猩红的失败宣告，而变得凝固。

　　罗丝的双手还悬停在半空，那张总是挂着绝对冷静与理智的雪白脸颊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茫然。

　　“王，我……失败了。”

　　她的声音干涩，那八只美丽的瞳孔中，倒映着屏幕上刺眼的红色，闪烁着困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挫败。

　　“唯一的【沙晶】已经损毁，在找到新的替代品之前，所有关于‘沙漠化’改造的实验，都无法继续。”

　　卡蒂的身体轻微晃动了一下。

　　她刚刚被王的蓝图点燃的希望火焰，被这盆冰冷的现实之水，浇得摇摇欲坠。

　　白夜没有去看卡蒂。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罗丝的身上。

　　“告诉我原因。”

　　“是法则。”

　　罗丝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了首席战略家应有的冷静。

　　她重新调出刚才那段失败的影像，将冲突爆发的瞬间放大了无数倍。

　　“王，您看这里。”

　　她指向画面中，两种能量接触前那片模糊的区域。

　　“这不是能量层面的排斥，也不是基因序列的崩溃。百足锐士的生命本源，诞生于潮湿的森林与地底，它的‘法则’，是坚硬、穿刺、集群。”

　　“而那块沙晶，它的生命本源来自无尽的沙漠，它的‘法则’，是干燥、灼热、吞噬。”

　　罗丝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全新领域的凝重。

　　“它们就像水与火，在最底层的生命逻辑上，就是绝对对立的。沼泽黑莲的能量可以强行‘粘合’不同的基因，却无法‘抚平’两种截然相反的‘法则’。”

　　她关闭了影像，看着白夜，说出了最终的结论。

　　“我的计算，可以穷尽一切物质与能量的组合。但是，王……这已经超出了计算的范畴。”

　　这还是白夜第一次，从罗丝的口中，听到“超出范畴”这四个字。

　　卡蒂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

　　连罗丝大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那还有谁能解决？

　　白夜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穿过罗丝的肩膀，落在了那冰冷的、显示着【法则冲突】字样的屏幕上。

　　“把残留物收集起来。”

　　白夜的声音响起，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罗丝愣了一下。

　　“王？”

　　“我说，把沙晶爆碎后剩下的粉末，收集起来。”

　　白夜重复了一遍。

　　罗丝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她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机械臂精准地伸入融合仓内，将那些已经失去所有能量反应的黄色粉末，小心翼翼地收集到了一个培养皿中。

　　“再准备一份百足锐士的本源基因。”

　　白夜继续下达指令。

　　罗丝的身体彻底僵住，她那八只瞳孔同时收缩，不敢置信地看着白夜。

　　“王，您是想……再试一次？”

　　“这不可能！”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声音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拔高。

　　“唯一的样本已经彻底失效，变成了最普通的沙土！它不再蕴含任何能量和法则信息！用它进行融合，无异于将一捧沙子和一份最宝贵的精英基因扔进反应炉里，这只会彻底摧毁织夏大人的本源基因，不会有任何结果！”

　　“这不符合逻辑！所有的计算模型都指向了百分之百的失败！”

　　作为首席战略家，她不能允许王做出如此不理智的、纯粹浪费资源的决定。

　　白夜没有与她争辩。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一旁早已等候在侧，神情同样困惑的织夏。

　　“织夏。”

　　“臣在！”

　　赤金百足军团长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上前，再次逼出一滴赤金色的本源之血，滴入基因提取器中。

　　罗丝的呼吸一滞。

　　她看着王那不容置疑的侧脸，又看了看织夏那无条件服从的决绝。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足以推演世间万物的计算能力，在王的面前，似乎毫无意义。

　　最终，她抿紧了嘴唇，压下心中所有的逻辑与理智。

　　她转过身，重新走回控制台。

　　“……遵命，我的王。”

　　她的手指在光幕上移动，但这一次，却带着一丝迟滞。

　　她是在执行一个在她看来，必然会失败，且毫无意义的指令。

　　第二次融合，开始。

　　新的百足锐士基因序列被注入融合仓。

　　那捧毫无能量反应的黄色粉末，也被投入了催化插槽。

　　嗡——

　　融合仓的核心，那颗黑莲心脏再次搏动。

　　精纯的生命能量涌出，包裹住两者。

　　然而，这一次，连冲突都没有发生。

　　赤金色的基因序列，与那捧黄色的粉末，就如同油和水，泾渭分明，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反应。

　　基因序列在营养液中缓缓舒展，而那捧粉末，只是静静地沉在仓底。

　　光幕之上，所有的读数都维持在一条毫无变化的直线上。

　　【融合失败：目标物质无法建立法则链接】

　　冰冷的宣告，再次浮现。

　　罗丝的肩膀，微微垮塌了下去。

　　果然如此。

　　她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就在她准备开口，向王陈述这无法改变的事实时。

　　白夜，动了。

　　他缓步上前，走到了巨大的融合仓前。

　　在罗丝与卡蒂困惑的注视下，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按在了那冰冷坚固的透明仓壁之上。

　　他要做什么？

　　这个念头，同时在两名女王的脑海中闪过。

　　下一瞬。

　　一股无法用任何语言形容的、超越了她们所有感官认知的奇异波动，以白夜的手掌为中心，无声地扩散开来。

　　那并非能量，也非物质。

　　那是一种……“存在”。

　　一种如同创世神降临般的、绝对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以白夜为中心，周围的光线似乎都发生了微不可查的扭曲。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被赋予了意志，开始以一种特定的韵律，向他朝拜。

　　罗丝那八只美丽的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她大脑中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分析模块，在接触到这股波动的瞬间，便发出了刺耳的、过载般的警报。

　　【警告！侦测到未知领域力场！】

　　【无法解析！无法归类！无法理解！】

　　【警告！正在超出当前世界法则认知范畴！】

　　罗丝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但那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窥见神之领域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战栗。

　　她看到，王的黑眸深处，仿佛有亿万星辰在生灭。

　　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凝练如一的精神意志，顺着他的手臂，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仓壁，直接涌入了融合仓的内部。

　　那捧沉寂在仓底的黄色粉末，在接触到这股意志的瞬间，猛地一震。

　　紧接着，那些本已死去的“沙之法则”，仿佛被神明重新唤醒，从虚无中再生，再次缠绕在了粉末之上。

　　而那段漂浮着的赤金色基因序列，也同时感受到了这股至高无上的意志。

　　它那属于百足锐士的、充满了攻击性与穿刺性的“森林法则”，在这股意志面前，就如同最温顺的绵羊，收敛了所有锋芒。

　　水与火，依旧是水与火。

　　但此刻，在这片由白夜意志所构筑的领域之内，它们都被强行剥夺了互相攻击的权力。

　　王的意志，化作了一只无形的大手。

　　它没有去调和，也没有去劝解。

　　它只是以一种最绝对的霸道，将“水之法则”与“火之法则”同时攥在了掌心。

　　然后，强行，将它们揉捏在了一起。

　　罗丝的呼吸，已经彻底停止。

　　她透过仓壁，清晰地看到，那捧黄色的粉末与赤金色的基因序列，在王的意志之下，被强行打破了各自的法则壁垒，以一种违背了世界常理的方式，开始了最野蛮、最直接的融合。

　　那不再是粘合。

　　那是重塑！

　　是将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从最底层的法则层面，彻底打碎，然后按照一种全新的、独属于王的意志，重新铸造！

　　光芒，在融合仓内亮起。

　　一小块全新的物质，在金色的营养液中，缓缓凝聚成型。

　　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哑的沙金色，表面不再是百足锐舍那光滑的甲壳质感，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的、如同沙粒般的微小晶体结构。

　　光线照射在上面，没有被反射，而是被那些晶体结构尽数吸收，散发出一种干燥而又厚重的质感。

　　【融合成功】

　　【检测到全新合金结构，命名为：沙晶合金甲壳】

　　光幕之上，冰冷的红色宣告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成功的绿色提示。

　　白夜缓缓收回了手。

　　他的脸色，似乎比之前苍白了一点，但那双眼眸，却愈发明亮。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那早已陷入石化状态的首席战略家。

　　“罗丝。”

　　罗丝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刚刚从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中惊醒。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那引以为傲的、足以计算世间万物的智慧，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苍白。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那张脸，明明还是那张她早已痴迷到骨子里的、被这个世界唾弃的“畸形”之脸。

　　但此刻，在她那八只倒映着星辰的瞳孔中，那张脸的背后，却仿佛站着一尊俯瞰众生、随手便能修改世界规则的……神明。

　　原来如此。

　　原来，她的王，根本不是在“计算”的领域与她对话。

　　她的王，是在制定规则。

　　而她，只是规则下的计算者。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巨大冲击与极致崇拜的情感洪流，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与骄傲。

　　她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腰，用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无比虔诚的姿态，低下了她那高傲的头颅。

　　“臣……遵命。”

　　她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白夜没有再看她，目光转向了另一边，同样呆立在原地的卡蒂。

　　“这是第一块拼图。”

　　他看着那块静静悬浮在营养液中的沙金色甲壳，平静地说道。

　　“更大规模的军团改造，即将展开。”

　　卡蒂的眼中，那因为绝望而黯淡下去的火焰，再次被点燃，并且比之前任何时候，都烧得更加旺盛，更加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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