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这不是远征，是回家

　　那座足以让巨龙通过的战争闸门，在一阵沉重刺耳的摩擦声中，彻底升起。

　　门外，是一条笔直的、通往无尽黑暗的巨大隧道。

　　隧道的尽头，隐约可见一点来自地表的光亮。

　　卡蒂松开了白夜的手。

　　她转过身，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台名为“地龙”的巨大战争机器。

　　她的步伐不大，却无比坚定。

　　在她身后，一万台沙漠行者，如同沉默的潮水，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金属节肢敲击在岩石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杂乱的声响，只有一种频率完全相同的、令人心悸的“咔哒”声。

　　这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仿佛是死神在叩响世界的门扉。

　　“地龙”的前端舱门早已打开，露出了内部宽阔得足以容纳一支军团的巨大空间。

　　卡蒂没有回头，第一个踏入了舱门。

　　紧接着，那片沙金色的死亡海洋，便以一种极具效率的、毫无迟滞的姿态，开始涌入“地龙”的腹中。

　　白夜站在原地，看着卡蒂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也看到了她身后那支军队所展现出的、超越了任何生命体应有的纪律性。

　　罗丝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身边。

　　“王，这支军队没有灵魂。”

　　她的八只眼睛里，倒映着那片正在登船的沙金色，闪烁着数据流般的光芒。

　　“它们唯一的行动逻辑，就是卡蒂大人的意志。这既是它们最强大的武器，也是唯一的弱点。”

　　“卡蒂不会败。”

　　白夜的声音很平静。

　　罗丝微微躬身。

　　“是的，我的王。有您在，女王们永远不会失败。”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地龙’的指挥权限已完全移交卡蒂大人。我将在地下城，为您提供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战略情报支持。”

　　白夜微微点头，随即也迈步走向了“地龙”。

　　当最后一台沙漠行者进入舱室，厚重的合金舱门在一阵低沉的液压声中缓缓闭合。

　　整个地下工厂，瞬间被隔绝在外。

　　“地龙”的内部，并非一片漆黑。

　　墙壁上镶嵌着由小茵麾下【辉光虫】提供的照明单元，散发着柔和而不刺眼的光芒。

　　空气循环系统无声地运转，将新鲜的空气输送到每一个角落。

　　数不清的超级工兵，正在各自的岗位上进行着最后的检修，它们如同这台巨大机器体内的血细胞，维持着它的生命。

　　卡蒂站在最上层的指挥模块里，这里拥有三百六十度的外部环境拟真光幕。

　　此刻，光幕上显示的，还是那条通往地表的幽深隧道。

　　白夜走到她的身边。

　　“准备好了吗？”

　　卡蒂转过头，那双燃烧着火焰的凤眼，此刻却异常平静。

　　“王，这不是远征。”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是回家。”

　　白夜看着她，没有再说话。

　　卡蒂转过身，面向控制台，将自己的手掌，按在了一个蝎形的凹槽之中。

　　“嗡——”

　　整个指挥模块，瞬间亮起了无数道暗红色的数据流，如同血液般，顺着地板与墙壁的纹路，蔓延至整艘“地龙”的每一个角落。

　　一股无形的精神链接，瞬间建立。

　　卡蒂的意识，在刹那间，与一万台沙漠行者，与这台名为“地龙”的巨大战争机器，彻底融为一体。

　　她能“看”到，下层舱室里，每一台沙漠行者都已固定在自己的位置上，进入了休眠状态。

　　她能“听”到，“地龙”前端，那数个巨型合金钻头内部，能量核心正在发出强劲的搏动。

　　她甚至能“感觉”到，整台机器，都在等待着她的一个念头。

　　“前进。”

　　她下达了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指令。

　　没有轰鸣，没有巨响。

　　整艘“地龙”，只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指挥模块的地板，传来一种稳定而又强大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规律性搏动。

　　光幕之上，隧道的景象开始飞速后退。

　　前端的合金钻头，已经开始以一种恐怖的效率，无声地搅碎前方的岩层。

　　被粉碎的岩石与泥土，没有被排开，而是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卷入“地龙”的腹中，经过超级工兵的分解与转化，一部分变成了驱动“地龙”前进的能量，另一部分，则被压缩成了高密度的建材，储存在后方的舱室里。

　　这已经不是一台载具。

　　这是一条真正在地底“游动”的、以岩石为食的钢铁巨龙。

　　“预计将在六小时后，抵达黑风沙漠边缘的预定潜伏点。”

　　罗丝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来，冷静而又精准。

　　“潜行期间，不会在地面造成任何可被侦测到的震动与痕迹。祝您……狩猎愉快，卡蒂大人。”

　　通讯切断。

　　指挥模块内，陷入了安静。

　　光幕之上，只有飞速掠过的、单调的岩层剖面图。

　　白夜拉过一张椅子，坐到了卡蒂的身边。

　　“休息一下吧。”

　　他看着卡蒂那依旧紧绷的侧脸。

　　“从现在开始，到抵达目的地，你都需要维持着与军团的链接，这对精神力的消耗很大。”

　　卡蒂摇了摇头。

　　“我不累，王。”

　　她看着光幕，那双凤眼中，倒映着飞速变化的岩层数据。

　　“我能感觉到它们，就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种感觉……很好。”

　　白小夜没有再劝。

　　他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那放在控制台上的另一只手。

　　她的手有些冰凉。

　　时间，就在这种沉默的安静中，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卡蒂那紧绷的身体，才逐渐放松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但精神链接，却始终没有断开。

　　白夜能感觉到她那如同火焰般燃烧的精神力，正在以一种平稳的速率消耗着。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一股温和的、带着抚慰力量的精神力，缓缓渡入了她的脑海。

　　卡蒂的身体微微一颤，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

　　“王……”

　　“睡一会儿。”

　　白夜的声音很轻。

　　“在你醒来之前，我会替你看着它们。”

　　卡蒂没有再拒绝。

　　持续的精神力输出，让她那根紧绷的弦，早已到达了极限。

　　在白夜那如同温暖海洋般的精神力包裹下，她的意识，逐渐沉入了梦乡。

　　梦里，不再是那片被血色覆盖的沙漠，不再是族人绝望的哀嚎。

　　只有一片温暖的、让人安心的黑暗。

　　当卡蒂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

　　这里是“地龙”内部，专门为她准备的休息室。

　　而白夜，就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王……我睡了多久？”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四个小时。”

　　白夜回答道。

　　“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就要到了。”

　　卡蒂立刻就要坐起身。

　　“军团……”

　　“放心，它们很好。”

　　白夜按住了她的肩膀。

　　“在你睡着的时候，我接管了链接。现在，你的精神力已经恢复了。”

　　卡蒂愣住了。

　　她看着白夜那张平静的脸，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

　　她的王，在她最需要休息的时候，为她承担了所有。

　　她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默默地坐起身，然后，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了他。

　　她将脸埋在他的后背，感受着他身体传来的温度与那强劲有力的心跳。

　　白夜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反手握住了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

　　“卡蒂。”

　　“嗯。”

　　“等你拿回你的一切之后，想要什么？”

　　卡蒂沉默了片刻。

　　她抬起头，那双凤眼中，不再只有复仇的火焰，还多了一丝柔情。

　　她那巨大的蝎尾，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滑到了两人身前，如同最温顺的宠物，轻轻蹭着白夜的手臂。

　　“我想要一片绿洲。”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一片，只属于您和我的绿洲。”

　　“好。”

　　白夜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

　　“我会为你，在沙漠的中心，种出一片森林。”

　　就在此时，一阵轻微的提示音，在房间内响起。

　　罗丝的声音，再次传来。

　　“王，卡蒂大人，已抵达预定地点。地表侦测完成，周围十公里内，无任何生命活动迹象。”

　　卡蒂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眼中的柔情，瞬间被冰冷的杀意所取代。

　　她推开白夜，站起身，那身紧凑的作战衣，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充满了力量感的完美曲线。

　　“我知道了。”

　　她回答道。

　　两人走出了休息室，回到了指挥模块。

　　光幕之上，岩层的剖面图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被血色残阳笼罩的沙海。

　　一轮巨大的、暗红色的太阳，正悬挂在地平线的尽头。

　　狂风卷集着黄沙，拍打在“地龙”的潜望镜头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这里，就是黑风沙漠。

　　卡蒂看着那片熟悉的、却又无比陌生的景象，身体没有丝毫颤抖。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如同万年冰川般的死寂。

　　她再次将手，按在了控制台上。

　　“嗡——”

　　下层舱室里，一万台处于休眠状态的沙漠行者，那由晶体构成的复眼，在一瞬间，同时亮起了猩红的光芒。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风暴，在“地龙”的腹中轰然苏醒。

　　白夜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那并不算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坚毅的背影。

　　他没有说任何鼓励的话。

　　因为他知道，现在的卡蒂，不需要任何言语。

　　卡蒂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光幕，仿佛看到了沙漠的尽头，那座矗立在黄沙之中的神殿。

　　她对着通讯器，下达了抵达这片土地后的第一道命令。

　　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开启舱门。”

　　“审判，从这里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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