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施术

　　永宁屏住呼吸，她知道，她正在接触这个世界最顶层的秘密，远比什么王位继承、方国争霸要宏大、恐怖得多。

　　商王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开始描述那唯有商王才能接触和施展的“帝王占卜术”。

　　这并非贞人那种通过焚烧龟甲、观察裂纹来祈求答案的仪式，而是一种近乎“冥想”与“共鸣”的、直接作用于宇宙本源的精神技艺。

　　根基是血脉与传承。这种能力并非后天学习可得，它依赖于一种特殊的血脉印记，据说是源自伏羲，唯有继承商王之位，经过特定的、危险的传承仪式，才能激活这种隐藏在血脉深处的“观测器官”。这解释了为何只有商王才能成为真正的“首席占卜师”，贞人集团再强大，也只是辅助和服务于这种核心能力的外围组织。

　　状态为神游太虚。施展此术时，商王需进入一种类似深度冥想的状态，精神脱离肉身的束缚，并非漫游天地，而是“下沉”或“上升”到某个奇特的“界面”。在那里，世界的表象被剥离，呈现出的并非是山川河流、人畜草木，而是无数交织、流动、碰撞的“规则之线”——因果线、能量流、时空曲率、乃至生命信息的编码序列……一切皆可被“阅读”。

　　观测阅读规则之纹。他们能“看”到一场雨并非偶然，而是湿度、气压、温度等规则参数达到某个临界点后的必然，能“看”到一个人的生死，并非无常，而是其生命信息编码中的“熵增”累积到极限，以及与外界规则交互的结果，他们甚至能模糊地“看”到部族、王朝的“气运”，那其实是无数个体命运之线，以及其与自然环境、资源分配等宏观规则相互作用后，形成的复杂、动态的“概率云”。

　　代价就是灵魂的灼伤。这种直接观测规则的行为，并非没有代价。规则本身所蕴含的浩瀚信息与冰冷逻辑，会对观测者的精神造成巨大的冲击和负荷。历代商王，尤其是那些频繁施展此术、试图窥探更深远奥秘的王者，往往寿元不长，或是晚年陷入疯狂、谵妄。他们的灵魂，如同直视了太阳的眼睛，会被那过于强烈的“真理之光”所灼伤。帝乙如今的油尽灯枯，除了自然的衰老，恐怕也与他在位期间，尤其是晚年，为了看清殷商国运、为了应对各方压力而过度使用这种能力有关。

　　欺瞒是短暂的规则偏移，而这门秘术最可怕、也最核心的部分，并非仅仅是“观测”，而是有限的“欺瞒”或“干预”。伏羲留下的火种，包含了某种暂时性、局部性地“欺骗”规则的方法。比如，通过强大的精神力量，在规则的“概率云”中，强行提高某一低概率事件发生的可能性——这或许能解释某些看似不可能的战场逆转、或是突如其来的风调雨顺。又或者，是暂时扭曲小范围内的因果关联，制造短暂的“幸运”或“厄运”。但这种“欺瞒”是极其困难且危险的，如同在悬崖边行走，稍有不慎，便会引来规则的反噬，后果不堪设想。而且，这种干预所能影响的范围和持续时间，都极其有限，无法改变大的历史潮流和根本性的规则定律。

　　“余一人……看到了……”

　　商王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但他仍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向永宁传递着最关键的信息，“殷商……规则之线……正在……断裂……纠缠……走向……一个……必然……终局……受……勇武……刚愎……其线……与无数毁灭之线……交织……而启……其线……看似平稳……实则……连接着……更深……腐朽……”

　　他猛地抓住永宁的手腕，那枯瘦的手指冰冷得如同寒铁，却带着最后的力量：“但尔之线……‘异数’！尔存在本身……就是规则……之漏！一个……错误！一个……可能！”

　　他死死盯着永宁，眼中燃烧着最后的、近乎疯狂的光芒：“去找……‘河图’与‘洛书’……不是……传说…………伏羲圣祖……观测规则……‘密钥’……找到……或许……看懂……星辰……看懂……‘注视’……看懂……天命……存义……”

　　“大王……”

　　永宁感受着商生命力的飞速流逝，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混乱。

　　她得到的答案，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她不仅确认了商王掌握着窥探宇宙规则的能力，更得知了“河图洛书”可能是真实存在的、关乎世界本源的器物，甚至与她这个“异数”的存在息息相关。

　　“规则……在变化……其……可能也……察觉到了……尔之存在……”

　　商王的声音低若蚊蚋。

　　就在永宁以为他已然龙驭上宾，那最后的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之际，那具枯槁的身躯却猛地一震，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仿佛回光返照，又像是某种深植于血脉的执念被彻底点燃，支撑着他再次开口。

　　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浑浊，也不再是那洞悉一切的锐利，而是一种近乎狂热信徒般的、燃烧着最后生命火焰的虔诚与痴迷。

　　他死死盯着永宁，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吟诵起那首镌刻在殷商人血脉源头、被视为立族根基的古老史诗。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他的声音不再仅仅嘶哑，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某种宏大韵律共鸣的震颤。这吟诵并非简单的复述传说，更像是一种……召唤，或者说，是一种指向性的阐释。

　　“尔以为……‘玄鸟’……只是神鸟？只是……祖先的图腾？”

　　商朝的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不！那是……跨越星海之……‘舟’！是承载着……吾族最初火种之……‘星槎’！”

　　永宁被震到。

　　用现代的概念理解，商王是在说——商的起源，并非神话，而是星际移民？“玄鸟”是宇宙飞船？

　　是这个意思吗？

　　商王没有理会永宁的震惊，他沉浸在自己用生命最后力量构建的叙述中：“吾族崇拜……并非头顶那轮……滋养万物之日……而是……太阳天体！是那维系九星运转的……伟大规则之力！是那将光芒与引力……洒向无尽虚空……恒星之力！先王观测到……是比风雨雷电、生死荣辱……更宏大、更本质……宇九天宙合法则！”

　　他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贴身的内衬中，取出了一卷色泽暗沉、却隐隐流动着奇异光泽的帛画。

　　永宁一怔，看到熟悉的帛画，想不到它在商王身上。

　　商王缓缓将帛画展开。

　　露出那只熟悉的黑色玄鸟。

　　如今玄鸟的姿态并非静止，而是一种振翅欲飞、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动态瞬间。它的线条流畅而冰冷，充满了非自然的、几何般精准的美感，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像某种……拥有流线型外表的、精密的造物。

　　“看……仔细看……”

　　商王的声音如同梦呓，他枯瘦的手指，以一种蕴含特定频率和轨迹的韵律，轻轻拂过帛画的表面，同时，他口中吟诵起永宁完全无法理解的、音节古怪而冗长的咒文——那或许根本不是咒文，而是某种……启动指令？或是坐标参数？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古老吟诵和特定频率的触动下，帛画上的黑色玄鸟，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不，不是生命，是“信息”！它开始流动、变形！

　　黑色的线条如同活物般蠕动、分离、重组。玄鸟的形态在瓦解，化作无数细密如星辰的光点，这些光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遵循着某种深奥的数学规律，开始构建出全新的图景——那是一片旋转的星云，是相互环绕的双星系统，是行星运行的椭圆轨道……它仿佛在演示着宇宙尺度的物理法则！

　　永宁皱着眉，压下心中震惊。

　　她一直没有破解触发帛画的关键因素，原来是要通过咒语？或者说是声音密码锁吗？

　　那她之前触发帛画又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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