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内耗

　　“喔，那是你每天想方设法地喂。小孩子就是能吃能大。”李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兕子那桌案，闺女面前的盘子上干干净净，碗筷感觉都没怎么碰过食物，光顾着和稚奴说话。

　　说话也细声细气，哪有溪娘中气十足。

　　身板不用说了。

　　“妾生怕喂得多了。”明洛有时不得不感慨体重之于女性，好比时刻系在咽喉上的绳索。

　　太瘦了对身体不好，姨妈都离家出走。

　　稍微重一点又内耗。

　　也就溪娘这会小，圆润点没啥，不然明洛绝不敢这么喂。

　　“你养得好，朕看那么多公主，你养得最好。”

　　李二轻松下了结论。

　　“多谢陛下夸奖，妾再接再厉哈。”明洛颇有种养猪成功被夸奖的自豪感，一面感谢领导，一面表示继续努力。

　　“不过堂堂是病了几日了，今日如何？”

　　“差不多好了。冬天嘛，难免的。”

　　明洛极少在李二跟前主动提儿子。

　　“风寒也要当心。你做娘的是医师，务必上心。”李二觉得她的口吻似乎有点轻佻了，忍不住提点道。

　　“嗯嗯。”

　　儿子今儿她没带，病刚好点犯不着来凑热闹，留在殿里温温暖暖的，一岁多的娃舍不得折腾。

　　就在明洛的心飘忽不定回淑景殿时，溪娘的大叫声吓了所有人一跳，李二神色大变，噌地站起了身，差点撞翻面前的碗碟。

　　明洛亦唬了一跳，等冲下去走到溪娘身侧方看清情况，原是刚上的一盅热汤被打翻了，溅得溪娘的裙子好大一片污渍。

　　“汤热不热的？”

　　得亏冬天衣裳穿得多。

　　“不热的，不烫。”

　　武才人也是面色泛白，连声道。

　　“谁伺候的？怎么这么不当心？”李二看着眼前一团乱象就来气，伺候溪娘的宫人都怎么当差的？

　　李二开始生气发怒，明洛顾不上这些，先摸进溪娘的裙子里头，心下稍稍一松，嘴上念着不要紧。

　　“不妨事的，换条裙子就是了。”

　　其实有啥好大惊小怪的，但凡养过孩子就知道，这是家常便饭，磕磕碰碰小打小闹避免不了。

　　“嗯嗯。”

　　溪娘主要是受惊，人一点事儿没有。

　　反而是一群伺候她的，今天要倒霉了。

　　明洛罕见地涌上一股倦怠的感觉，李二对她回护宫人很是不满，今日该不该求情呢？

　　又要内耗了。

　　但现实情况没那么复杂，因为武娴成了那个倒霉蛋。

　　今日她哄着溪娘玩，所以明洛得以脱身，这会被李二怪罪上了。

　　真是造孽。

　　这下明洛没啥好纠结了，肯定要求情。

　　不然李二今日责备发作了武娴，来日人家得势，怪罪怨恨的肯定是明洛。

　　殿中彻底静了，唯有殿下屏风后的丝竹管弦之乐，听来越发清朗缠绵，像是无穷尽的靡靡之音。

　　气氛尴尬得让人难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天子之怒烧到了自个儿头上。

　　“你今日怎会伺候公主？”

　　李二微微眯眼，语意不善，冷冷道。

　　他说完目光转向张婕妤。

　　才人美人的轮值很多年前长孙便交给了张婕妤，他有印象。好端端的，这武氏如何突然能接近溪娘了？

　　张婕妤多少有些仓皇，余光不住地瞄向宋明洛，这可是她一力促成的，为此还对她行贿了呢。

　　好在明洛深知人要有担当，在确认溪娘没事儿后立刻站出来，挑了个刚被抹干净的地儿下拜。

　　“是妾和武氏相识。所以今日让张婕妤排了她来照看溪娘。”大庭广众地，明洛没敢说得更透。

　　总不好说，她给李二介绍吧。

　　唉。

　　好难。

　　“你排的？”李二愣了下，又觉得合情合理。

　　照顾溪娘的主要责任人是她，明洛要是不愿意，其他人还能强行塞乱七八糟的人进来吗？

　　“是妾之过。”

　　明洛很想狡辩，却觉得没必要。

　　总归溪娘没事儿。

　　武氏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在旁连连请罪，说是昭仪抬举，自己粗心大意没照看好溪娘云云。

　　都用不着李二再开口，溪娘便挣脱开了要抱她下去换衣裙的宫人小跑着到明洛身旁拉她。

　　“耶耶，溪娘没事儿。”

　　李二当然知道小女儿没事，不然这会场面哪里有这么风平浪静，所有人瞅着他怎么发作。

　　“阿姨走了，换裙子。要阿姨换。”

　　溪娘很多事情上只要有得选，就一定选明洛，包括拉尿拉屎这些的收尾，也指名道姓。

　　“你去吧。”

　　李二看明洛低着头不动，终究麻溜地自己下了台阶。

　　“谢陛下。”

　　明洛不好继续为武氏说情，再说就过了，容易激起上位者的‘逆反心理’，好比朝臣求情下跪，绝不能所有人一起跪。

　　她低眉顺眼灰溜溜地走了。

　　这天后，她的恩宠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滑坡，原本李二一月里召她十来次，现在已经个位数了。

　　饶是如此，她也没一点不满。

　　因为没有其他人得宠。

　　李二只是恢复了清寡的作息而已。

　　“真是对不住。”

　　张婕妤年后特意来向明洛告罪，姿态放得无比低微。

　　“陛下问你，你自该实话实说。我怎么会怪姐姐。”明洛表面上也是装得没事人。

　　“听说悦安定人家了？”

　　明洛不欲和张婕妤谈心，只能捡着人家高兴的说。

　　张婕妤果真露出几分为人母的欣慰之色：“陛下指了高家大郎，从前给陛下做千牛备身的，这会已经做了祠部郎中，妾遥遥见过几次，一表人才也有才干。”

　　“那可真是和悦安郎才女貌，而且高家门第不错。”

　　明洛温颜而笑。

　　她如今做了几年母亲，很能理解父母只希望儿女平安的心情，李世民的女儿们普遍婚姻都还行，没有特别离谱的。

　　如果不好的，都是因为嫁的世家子弟掺和了谋逆。

　　比如倒霉的这辈子没出生的城阳公主。

　　比如高阳公主，她是自己整了活。

　　明洛和她打过几次照面，的确是公主里头一份的貌美，也很张扬奔放，和大唐的气质很符合。

　　难怪是庶出公主里最得李二宠爱的，人都喜欢和自己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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