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丹霞旧识

　　从藏经阁出来时，暮色已染青霄，金红霞光斜斜铺在紫霄峰的琉璃瓦上，折射出几分肃穆。陈平并未直接驭剑返回星陨谷，怀中的《云梦游记》书页似还带着藏经阁特有的沉水香，北境绝壁之渊的线索如同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叠叠的思绪。他需要一处能让心神沉淀的所在，便任由脚步随心而行，不知不觉间，竟已踏上了青霞峰的半山腰。

　　前方人声渐沸，丹霞坊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这处坊市是青霞峰弟子自发形成的交易之地，没有宗门规整的铺面，只以青石铺路，两侧搭着简易的木棚，或是直接将货物摊在铺着粗布的地面上。与星陨谷常年笼罩的寒雾、紫霄峰自上而下的威严不同，这里满是鲜活的烟火气——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讨价还价的争执声、偶尔传来的爽朗笑声，交织成一幅热闹的画卷，让陈平紧绷多日的神经，竟不自觉地松弛了几分。

　　他运转混沌星力收敛周身气息，将修为压制在筑基中期，化作一名寻常内门弟子的模样，缓步走入坊市。青石路被往来行人磨得光滑，两旁的摊位上琳琅满目：装着各色丹药的瓷瓶整齐排列，符箓在风中微微晃动，低阶妖兽的皮毛、骨骼随意堆放，还有些不知用途的奇花异草、残破法器，在摊主的巧舌下添了几分神秘。

　　“上品凝露丹！活血化瘀，剑伤刀痕一抹即愈，只剩最后三瓶，要的从速！”摊主是个圆脸青年，手托锦盒高声吆喝，盒中三瓶丹药泛着淡淡的莹光。

　　“百年紫须参，根须饱满，灵气醇厚，筑基丹的绝佳主料，三十块下品灵石不二价！”隔壁摊位的老者捋着山羊胡，语气笃定。

　　“走过路过别错过！上古残缺阵图，纹路玄妙，暗藏玄机，有缘者十块灵石即可带走！”一个瘦高弟子举着泛黄的兽皮，眼神热切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陈平目光淡淡扫过，以他如今融合了星辰传承的眼界，这些摊位上的东西大多是些寻常货色，难入法眼。他此行本就不为购物，只是想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喧闹中，梳理纷乱的心绪。

　　就在他即将走过一个堆满杂项矿石的摊位时，脚步忽然微微一顿。摊位角落，一块拳头大小的暗红色矿石静静躺着，表面布满细密的孔洞，蒙着一层薄尘，看起来毫不起眼。可就在他目光掠过的刹那，体内的混沌星力竟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那悸动细若游丝，若非他这段时日对星力的掌控愈发精妙，几乎会将其当作错觉。

　　这矿石……内蕴着一丝极其稀薄，却异常精纯的火属性星辰之力？

　　陈平心中微动，传承记忆中闪过一段模糊的记载：上古有灵材名“星火髓”，生于星辰陨落之地，通体暗红，多孔含火，是炼制火属性星辰法器的绝好材料，只是数量稀少，早已近乎绝迹。眼前这块矿石，竟与记载中的星火髓有几分相似。

　　他不动声色地蹲下身，指尖随意拨弄着摊位上其他几块灰扑扑的矿石，时而拿起一块掂量，时而皱眉摇头，装作在挑选炼器材料的模样。片刻后，才看似不经意地拿起那块暗红色矿石。入手微沉，触感温润，并非普通矿石的冰凉粗糙，孔洞中似有微弱的热流隐隐涌动。

　　“这位师兄，这块石头怎么卖？”陈平抬眼问道，语气平淡无波。

　　摊主是个身材壮硕的青年，脸上带着几分憨厚，见有生意上门，连忙放下手中的算盘，笑道：“师弟好眼光！这块是‘火纹石’，我上次去黑风岭执行宗门任务时，从一处火山岩缝里挖出来的，坚硬得很，还带着点火灵之气，用来炼火属性法器，或是布置火系阵法都合适。一口价，十块下品灵石！”

　　十块下品灵石，买一块用途不明的“硬石头”，着实不算便宜。陈平心中了然，这摊主大抵也不知道矿石的真正价值，只是凭着“坚硬”和“带火灵”随口要价。他并未还价，抬手便要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

　　“陈……陈平师兄？真的是你吗？”

　　一道略带惊喜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女声忽然从身侧传来，清脆如莺啼。

　　陈平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她梳着双丫髻，发间系着鹅黄丝带，容貌清秀，眉眼灵动，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正满是惊喜地望着他。少女腰间挂着一个绣着草药图案的锦囊，身上萦绕着淡淡的草药清香，修为波动平稳，已是筑基中期。

　　这张脸有些熟悉，陈平略一思索，便想了起来。此女名叫苏晓，与他同期入宗，当年入门试炼时，两人曾在黑风林遭遇铁背狼围攻，互相帮衬着逃过一劫。后来听闻她是木火双灵根，资质不俗，被丹霞峰一位专精丹道的长老看中，收为记名弟子。

　　“原来是苏师妹，许久不见。”陈平站起身，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对着她拱手示意。对于这位性格活泼、当年曾并肩作战过的师妹，他印象还算不错。

　　苏晓见他果然认出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提着裙摆快步走了过来，目光好奇地落在他手中的暗红色矿石上，掩嘴笑道：“陈师兄也看上这火纹石了？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上次见这石头坚硬，想着拿来研磨药草正好，结果把我那柄玄铁药杵都崩了个口子，这东西除了硬，实在没什么大用呢！”

　　她语气熟稔，带着几分调侃，丝毫没有生分。

　　那憨厚摊主站在一旁，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尴尬，挠了挠头，讷讷道：“这……这火纹石确实硬，炼丹或许用不上，但炼器肯定合适……”

　　陈平闻言笑了笑，并未解释矿石的真正价值，只是转头对摊主道：“无妨，我正好需要一块坚硬的材料练练手。”说着，指尖一动，十块圆润的下品灵石已落在摊主手中。

　　摊主接过灵石，脸上的尴尬立刻被喜色取代，连忙道谢：“多谢师弟惠顾！”

　　苏晓见他执意买下，也不再多言，转而关切地问道：“陈师兄，我前阵子听同门说，你外出执行宗门任务了，还以为要好久才能回来呢。一切都还顺利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她眼中满是真诚的关切，没有半分虚假。

　　陈平心中微暖，天工坊之事牵涉甚广，不便多提，便含糊应道：“还好，有惊无险，多谢师妹关心。”他顿了顿，转而岔开话题，“苏师妹如今在丹霞峰修行，想必丹道技艺精进不少吧？”

　　一提到丹道，苏晓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上露出几分自信与兴奋，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是啊是啊！师尊说我木火双灵根练丹有天赋，最近正在教我炼制‘清心丹’呢！就是这丹药对火候的要求太高了，我练了快一个月，成功率还不到三成，昨天还把丹炉烧裂了个小缝，师尊都没骂我，只让我多练……”

　　她语速极快，一会儿说着炼丹时的趣事，一会儿抱怨火候难控，一会儿又兴奋地说起自己成功炼出第一炉清心丹时的喜悦，性格依旧如当年那般活泼开朗，毫无城府。

　　陈平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几句，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这久违的、不带任何功利色彩的交谈，如同清泉般流过心田，让他因星辰传承、天工坊阴谋而感到的沉重，悄然减轻了几分。

　　聊了片刻，苏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转，从腰间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不由分说地塞进陈平手里：“陈师兄，这个给你！这是我前几天炼出的中品回元丹，虽然品级不算高，但恢复法力挺快的，你经常外出执行任务，或许能用得上。就当是……感谢你当年在入门试炼时，帮我挡住那头铁背狼的谢礼啦！”

　　白玉小瓶入手温润，还带着一丝少女掌心的体温。陈平还没来得及推辞，苏晓已挥了挥手，笑着道：“师兄不用客气！我还要去前面买些灵草，先走啦，以后有空再找你聊天！”说罢，便像一只快乐的黄鹂鸟，转身汇入了坊市的人流中，鹅黄色的衣裙很快消失在喧闹里。

　　陈平握着手中的白玉小瓶，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微微怔了怔，随即摇头失笑。以他如今的修为，中品回元丹的效果早已微乎其微，但这瓶丹药中蕴含的纯粹心意，却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他将白玉小瓶和那块暗红色矿石一同收入储物袋，心中忽然有所明悟。修行之路漫漫，充斥着尔虞我诈、阴谋杀戮，道心易在孤寂与争斗中蒙尘。但总有一些不经意的温暖与善意，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虽微弱，却足以照亮前路，提醒着他为何踏上修行之路——并非为了无尽的争斗，而是为了守护这份纯粹，护住心中的清明。

　　坊市的喧闹依旧，叫卖声、笑声交织在一起，却不再让人心烦，反而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可亲。陈平心中的纷乱已然平息，道心愈发坚定。

　　他不再停留，转身朝着坊市出口走去。身影渐行渐远，最终融入青霞峰连绵的山色之中。接下来，他需要尽快返回星陨谷闭关，彻底消化从藏经阁所得的信息，炼化那块疑似星火髓的矿石，为即将到来的天穹论道做好万全准备。至于北境绝壁之渊的线索，也需从长计议。

　　而在陈平离开后约一炷香的时间，丹霞坊深处一处僻静的角落，一个原本懒洋洋地趴在摊位后售卖低阶符箓的青衫弟子，忽然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摊位上的符箓，动作迅捷如狸猫。他抬起头，目光隐晦地扫过陈平离去的方向，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懒散，只剩下一丝锐利的精光。片刻后，他低下头，汇入人流，脚步轻快地朝着坊市外走去，转眼便消失在青霞峰的密林之中，与之前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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