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千棺寂灭，往生序曲

　　冥河的波涛在身后逐渐平息，连同那信仰之岸上混乱神骸的咆哮与规则殉爆的余波，一同被浓得化不开的灰雾与永恒的死寂所吞没。洛辰沿着织魂者符文给出的坐标，在仿佛无边无际的冥河边缘飞遁了不知多久，周遭的景象始终单调而压抑——灰蒙蒙的天空（如果那能称之为天空），黑沉沉的河水，以及偶尔从河水中伸出的、缠绕着绝望气息的枯瘦手臂或是模糊的怨魂面孔。

　　他体内的状况并不乐观。强行引导神骸攻击引发的规则反噬，加上穿梭时硬抗的爆炸余波，让他的脏腑如同移位般隐隐作痛，神力循环也出现了些许滞涩。寂灭印记自主运转着，缓缓修复着损伤，但速度并不快。所幸，灵魂深处那团“余烬之辉”因为第三份规则薪柴的投入而燃烧得更加稳定，温暖的力量流遍全身，不仅压制着伤势，更持续维持着对银行道标的干扰力场，让他得以在这片法则混乱的区域暂时隐匿行踪。

　　终于，在穿越一片尤其浓郁、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死亡雾霭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不再是单调的河岸与灰雾，而是一片突兀出现的、巨大的悬崖断层。冥河水在这里并非平缓流淌，而是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磅礴浩瀚的瀑布，向着下方无尽的深渊坠落。没有震耳欲聋的水声，只有一种仿佛连声音都被吞噬、连时间都被冻结的绝对寂静。

　　而在瀑布旁的悬崖壁上，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洞穴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巴，幽深地呈现在那里。洞口边缘并非岩石，而是某种凝固的、暗沉如黑曜石般的物质，上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类似棺椁纹路的诡异花纹。洞口上方，以某种古老的、蕴含规则力量的文字，铭刻着四个大字——

　　千棺甬道。

　　那文字并非视觉所见，而是直接作用于感知，带着一种万古苍凉、埋葬秘密的沉重气息。

　　就是这里了。

　　洛辰悬浮在洞口前方，能清晰地感受到从此地散发出的、与外界冥河截然不同的法则力量。这里的“死寂”更加纯粹，更加古老，仿佛是一切终结的归宿，连冥河的“流动”概念在这里都被削弱到了极致。他手中那枚织魂者符文此刻微微发烫，与洞口产生着细微的共鸣。

　　没有犹豫，洛辰收敛周身所有气息，将寂灭忘川之力内蕴，仅以余烬之辉笼罩自身，一步踏入了那幽深的洞口。

　　光线瞬间黯淡下去，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蒙昧的、仿佛黄昏与黎明的交界之光，永恒地停滞于此。一条宽阔得超乎想象的甬道向前延伸，不知尽头。甬道的两侧，并非粗糙的岩壁，而是一具具巨大无比的棺椁。

　　这些棺椁材质各异，有的如青铜，锈迹斑斑，刻满了早已失传的神文；有的似黑玉，温润却冰冷，表面流淌着暗沉的光泽；有的像是由某种巨兽的骨骼打磨而成，散发着蛮荒的气息；更有甚者，完全由凝固的阴影或是冻结的时光构成，形态不定，望之令人心神摇曳。

　　它们大小不一，小的也有数丈长，大的更是宛如山峦，静静地镶嵌在甬道两侧，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这就是“千棺”之名的由来。每一具棺椁都散发着迥异却同样磅礴、古老、乃至令人心悸的威压残响。有些棺椁紧闭，死寂无声；有些则棺盖微启，从中渗出丝丝缕缕诡异的光雾或低不可闻的呓语；更有少数，棺盖完全打开，内部空空如也，不知其埋葬的存在是已然彻底湮灭，还是早已破棺而出。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尘埃、古老香料、腐朽神力以及最纯粹寂灭气息的味道。这里的空间法则也极其怪异，看似一步踏出，实际可能跨越了数十丈，而有时行走良久，却仿佛仍在原地。时间感更是混乱，时而觉得光阴飞逝，时而又觉得凝滞不前。

　　“一处埋葬着古老存在、失落权柄乃至破碎规则的坟场……”洛辰心中明悟。织魂者玄将他指引至此，绝非仅仅是为了提供一个避难所。这里本身，就蕴含着巨大的秘密与机缘，当然，也伴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

　　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棺椁之间，余烬之辉的光芒在身周形成一片微弱的光域，不仅照亮前路，更敏锐地感知着周遭规则的“应力”与“缝隙”。他能“看”到，那些棺椁本身，就是一个个强大的规则聚合体，它们散发出的力场相互交织、碰撞、抵消，形成了这条甬道内复杂而危险的规则环境。稍有不慎，触碰到某个不稳定的力场节点，就可能引动棺椁内残留的意志或力量的反噬。

　　就在他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前方甬道一侧，一具异常巨大的、由某种暗金色金属铸造的棺椁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具棺椁比周围的都要庞大，棺盖上雕刻着一幅繁复的星图，但那星图并非静止，其中的星辰在缓缓流转，散发出微弱却纯粹的光芒。然而，在棺椁的侧面，一道巨大的裂痕贯穿而下，破坏了星图的完整，丝丝缕缕暗紫色的、带着不祥吞噬意味的雾气正从裂痕中不断渗出。

　　那暗紫色雾气……洛辰眼神一凝。与他在遗神银行深处、以及某些被深渊严重污染的区域感知到的气息同源！

　　这具棺椁内的存在，显然是被深渊力量侵蚀，甚至可能已经发生了可怕的畸变。那渗出的雾气正在缓慢地污染着周围的甬道环境，与邻近几具棺椁散发的力量发生着无声的冲突。

　　几乎在洛辰注意到这具破损棺椁的同时，他灵魂深处那一直沉寂的“阴影穿梭·孽渊信标”天赋，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悸动了一下！仿佛受到了那深渊雾气的牵引。

　　与此同时，那破损棺椁中渗出的暗紫色雾气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骤然变得活跃起来，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凝聚成数条触手般的形态，悄无声息地朝着洛辰所在的方位蔓延而来，速度快得惊人！

　　危机骤临！

　　洛辰反应极快，身形暴退，同时指尖灰黑色水流缠绕，寂灭忘川之力蓄势待发。然而，那深渊雾气触手仿佛能无视部分空间距离，竟然后发先至，眼看就要缠上他的脚踝。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铮——！”

　　一声清越的剑鸣，仿佛自万古之前响起，穿透了时光的阻隔，骤然在甬道中回荡。

　　一道纯白无瑕、仿佛由最纯粹的光阴与秩序凝聚而成的剑光，不知从何处而来，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精准无比地斩在那几道深渊雾气触手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蕴含着强烈污染与吞噬力量的雾气触手，在被剑光触及的瞬间，竟如同冰雪遇阳般无声无息地消融、净化，彻底湮灭，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剑光余势不衰，掠过那具暗金色棺椁的裂痕处。裂痕中涌出的深渊雾气为之一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暂时封印了回去。

　　洛辰心中剧震，猛地转头看向剑光来处。

　　只见在甬道另一侧，一具毫不起眼的、由普通青石打造的棺椁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虚幻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古朴青色长袍的男子身影，身形挺拔如松，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时光的迷雾中，唯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深邃，如同蕴含着一整条历史长河。他手中并无实体长剑，但并指如剑的指尖，还残留着一缕纯白剑意的微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与这片千棺甬道融为一体，本身就是这寂灭归宿的一部分。

　　“外来者，”那青袍虚影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古老，“此地安眠，不容喧嚣，更不容……深渊污秽。”

　　他的目光落在洛辰身上，似乎穿透了余烬之辉的遮蔽，看到了他体内流转的寂灭忘川之力，以及那微微悸动的孽渊信标。

　　“你身负寂灭之缘，亦沾染深渊之因。然此地规则，需守‘往生之序’。”青袍虚影缓缓说道，“扰序者，镇之。违序者，诛之。”

　　洛辰心中凛然。他明白了，这青袍虚影，很可能是这千棺甬道的“守序者”，或者说，是某位陨落于此的古老存在残留的守护意志。他刚刚遭遇的深渊雾气袭击，显然违反了此地的“序”，故而引来了守序者的干预，同时也算是间接救了他。

　　“晚辈误入此地，并无冒犯之意。”洛辰收敛气息，拱手行礼，姿态放得很低。在这等存在面前，任何不敬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方才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青袍虚影并未回应他的感谢，只是继续用那深邃的目光审视着他：“你体内之力，兼具冥河洗涤与寂灭终结，更有一缕……初火余韵。奇特的存在。你来此，所求为何？”

　　洛辰心念电转，知道在这等存在面前隐瞒或谎言毫无意义，反而可能触怒对方。他坦诚道：“为避外界追索，亦为探寻神陨之秘，寻一线超脱之机。”

　　“神陨之秘……超脱之机……”青袍虚影低声重复了一遍，语气中似乎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怅然，“埋葬于此的，谁不曾追寻超脱？最终，也不过是这千棺之一粟。”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扫过洛辰，尤其是在他指尖萦绕的寂灭忘川之力上停留了一瞬。

　　“此地之‘序’，乃往生之序。万物终末，皆有其路。汝之力量，与此序……有缘。”青袍虚影缓缓抬手指向甬道的更深处，“前行三百里，有一‘往生殿’，乃序之节点。若你能至彼处，或可见到你想见之‘景’。”

　　想见之“景”？是指与神陨纪元相关的信息？还是与寂灭之翼有关的线索？亦或是……其他？

　　不等洛辰细问，那青袍虚影的身影便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空气的水墨。

　　“记住，遵循此间之序。深渊，乃序之大敌。汝体内信标，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青袍虚影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那具破损棺椁上暂时被压制的深渊雾气，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纯白剑意，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洛辰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千棺甬道，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和危险。这里不仅有埋葬的古老存在，有诡异的规则环境，有深渊污染的威胁，还有着维护“往生之序”的神秘守序者。

　　“往生殿……”他喃喃自语，目光投向甬道那幽深无尽的远方。

　　织魂者玄提供的坐标，只是入口。而这守序者指引的“往生殿”，显然才是关键所在。那里，或许藏着能够彻底屏蔽银行道标的方法，或许有关于神陨纪元更深的秘辛，或许……是他彻底消化寂灭权柄、摆脱身上诸多枷锁的契机。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的伤势与翻腾的思绪，再次迈开步伐。

　　前路依旧未知，危机四伏。但至少，他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方向。在这千棺寂灭之地，一场关乎“往生”的序曲，已然悄然奏响。而他，正是这曲中，一个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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